《莲花娘子》第19章


“你的头发终于留得这么长啦!真好、真好……”
这是为你留的啊……为了与你再见,才转世投生……
小莲……别再离开我了……
翻身将她扳倒,俯身上去,静静地吻她。那双唇好热,她总是这么热情似火,爱得铭心,恨得刻骨。凡事都决绝自主,只有在这种时候……竟如新生的婴孩儿蜷缩在他怀里,放弃了主导,放手任他捉弄……从未有过的柔弱无助……这才是真正的她吧!寻寻觅觅,人间天上,不过要一个可以依赖的人……托付疲惫的身心,可以不必假装强势、可以释放真正的自己……
小莲……别再走了……嫁给我、嫁给我好不好?让我做你的依靠、让我做你的丈夫……
小莲……
鸟儿吱吱喳喳地叫个不停。
晨光从窗棂射进来,满室灰尘在阳光下翻飞跳跃。他张开眼,一夜泪水,眼睛已被浸得有些肿。
天亮了。
四周哪有小莲的影子?掀开布衫瞧瞧,裤子还未干透。
原来又是一夜春梦……如此真实的美梦!
佛殿屋梁上全是飞天菩萨,四大金刚,在流云掩映的明镜高堂。那里是她曾经生活的地方,薄情寡欲,四方清净。怎么,竟生出小莲这样爱欲强烈的生命?
不不不,哪有什么众生平等的清净乐土?都是顺畅逆亡。说什么普渡众生,原来也不过是变着法儿扩大自己的领土受众,各为其主,十八般武艺悉数登场——对敌人,不服输的,永远都是杀无赦。
曾经坐镇这里的高德大僧不就是吗?
还有那个自幼受尽熏陶,长了一双耳软根的自己……
当然,还有善法堂!
善法堂?!
对了对了对了,怎么没想到呢?
她如此强烈的爱憎,如此骄傲的自尊,怎换得被那样卑鄙残杀?
莫不是……又回去报仇了?!
说什么生生世世,原来,无形中又一次害了她?!
不不不!他抓紧胸口,跌跌撞撞地狂奔出去。
小莲……一定不要去……
不要去——
第8章(1)
谁能帮他?谁能救小莲?!
当然只有那个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日日腮边挂着微笑的男人,那个笑起来山明水秀,如江南春水般的男子。
没头苍蝇般,行蕴骑马在坊间乱转,逢人便问:是否看见一个十分漂亮的白衫公子。
策马来到西市,迎面险些撞上一个少年,急急勒紧缰绳,定睛细看。
那少年十一二岁年纪,一身白衣,尚未长成的俊脸,眉目间尽是难驯的野性。这不是玉烟先生身边那个唤小飞的男孩子吗?
“小飞!”大喜过望,他急忙跳下马道歉,“对不起!我正有事请你家先生帮忙。”
小飞瞪着他,半天才道:“跟我来吧。”
出西市向东一直走,过了朱雀大街,再往前越过两个坊,便到了高官贵胄们居住的豪宅区。宣阳坊在东市西侧,进了坊门,来到一条街,高门深院的大户,独自占去了半条街。朱漆金锭的大门,门楣上一块乌木金漆大匾,只写了两个字:李府。叩几声门,里面出来个皂色衣冠的家仆。
小飞朝他点点头,指着行蕴道:“来找先生的。”
家仆略一点头,放他们入府。
里面亭台嫣然,七拐八拐走了好久,终于来到后花园,花木假山后一片碧波湖沼,盘了几条曲折回廊,湖心一座吊脚小亭,素纱垂映。
玉烟独坐在亭子里对着面前一盘未下完的残局发呆。
“先生,行蕴来了。”
玉烟收了神,忙招呼他坐下。
“这里是……先生的府地?”
“不不,这儿是卫国公李靖家的三公子李德颜的别业。我不过来这儿驱邪治病。”玉烟抬眼笑笑,又道,“找我有事?”
“对!想请先生带我去找小莲。不久前我带她到敦煌,她幻回人形后什么都没说就走了。我等了她很多天,起初怕她不原谅我,所以避不见面。现在我又怕、我又怕她回去找善法堂。先生!请你带我去见她!”
“你当初执意让她恢复人形,为何没想到这层?”
“我、我……”
“你又没想到?你又不知道?”玉烟轻笑两声,随手抓把棋子甩到湖里,一阵黑白交错的急雨,惊得鱼儿四散。行蕴又惊又羞,直直瞪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是窥得天地玄机的天人,真正的“天子”,皇帝在他面前还要俯身祈祷跪拜。也许,最初的最初,从经行寺西配殿相遇的那一刻,一切就早在他的掌握之中了。
那时不是说得很清楚吗?桃花劫,桃花债。
小莲的死让自己明白了一半,如今才悟得另一半。
他是她的桃花劫,所以,他贝她一笔桃花债。
原来还是一场赌局——他们都赌上了自己的真心。满盘局势,他们各自只看清半局,只有这个赌局外的旁观者看清了一切,左帮右补,指点江山。
“行蕴,那日我带你去找小莲时曾说过,生路没有,死门却有一条。如今这死门还未过呢。你若想重新赢得她的心,必得过这死门,你还想去吗?”
当然想当然想。行蕴内心狂喊着,突然给玉烟跪下,俯身便磕头,声声带响。
“先生!我只要去见她。我不要她再因为我的无知,再被我害死。只要她活着,只要她以后可以开心地活着,我怎样都无所谓了。只要她能够知道我的心……足够了……那就足够了……”
玉烟扶起他,为他整了整衣冠。
这一段孽缘牵牵扯扯了二十多年,多苦少乐,连他这看的人都嫌累了。他叹口气,从后推了行蕴一把。小飞早现出本相,接住他冲天飞起。
待他们飞远了,玉烟才踩云彩追上去。
这次行蕴已经驾轻就熟了,不再惊魂未定地四顾。到得探海石,只等磷光一现,二话不说便跳下去。
如坠五里云雾,晕头转向飞了一通,再睁眼已来到一处黑乎乎的岩洞。潮湿深邃,前后都望不到边际。再仔细听听,洞的一边有潺潺流水声。往发出水声的方向走,沿途有一些磷光闪烁的枯骨,大大小小全不似人形。有些还是新死的,余血未干。
“先生!”行蕴唤前面的玉烟,回音在岩壁上撞来撞去,碎成一片片,先生……先生……
玉烟回过身,眯起眼笑,“你怕了?”
“不!我……直想知道,这是哪里?这些枯骨又是……”
玉烟瞟了眼四周枯骨,冷笑道:“这里可是佛界不为人知的通道呢!”
“……”
“哼!这些枯骨都是私自闯入的妖魔鬼怪,道行不够,无力深入,只好成了看洞夜叉的粮食。”
夜叉?!行蕴猛然想起摩罗显身原形后的狰狞面目,暗自打了一个冷战。
“现在、现在洞里也有夜叉守候吗?”
玉烟点点头,忽然停下来。
远处的黑幕中,幽幽显出两点红灯,乘风飞速掠近,风里隐隐飘来腥臭气,令人作呕。
渐渐近得身来,是个长了翅膀的飞天夜叉,那双红灯原来是它的眼睛!黑漆漆地也看不出颜色,只觉面目狰狞,浑身散发出腐血烂肉的冲天臭气。
行蕴惊呆立于原地,猛咽口水——都说西方极乐净土,原来这净土竟比不上妖魔混居的自在天花海!
玉烟随手念了一个瞌睡咒抛过去,那夜叉正欲飞身扑上,突然被紫色的咒语砸中,呻吟两声便倒地大睡起来。
“先生……小莲她……”
“你担心她?”玉烟不在意地笑,“这些夜叉过去与她都有交情,而且,即便真打起来他们也占不了半点便宜。”
他们?
原来这里……
迷宫般的洞里藏了大大小小十几号夜叉,有满身臭气自甘堕落的老看守,也有新近被贬来的新成员,一一被玉烟的瞌睡咒缠住,做他们飞黄腾达的黄粱美梦去了。
洞里的水声是条小溪,不知从何处穿过洞口流进来。洞口不大,刚够两个人比肩通过,边上摆了一只几案,上面放了笔墨纸砚,一个老和尚席地而坐,两只脚软塌塌地像是瘫了,连上半身也瘫趴在案前,一动不动。
死了?睡着了?抑或睡死过去?
他似乎没死,只是睡着了,佝偻高耸的背脊,随着喘息轻轻起伏,似座孤独绝望的小山。光秃秃无半丝寄托。
这里怎么会有个和尚呢?是人吗?
行蕴轻轻绕到前面,就着洞外的光亮,浮光掠影瞟了一眼——那老和尚正好醒来,对上这无心一瞥。
是他?
是他——行蕴再熟悉不过了,七月十五的浮屠殿上,满地血镜里那张老脸。
老和尚从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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