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盐的小春宫》第24章


她今天穿了宫女的衣服,还特意梳了宫女们才会梳的云雀髻,在发髻上插了一支小小的发钗,垂着两条银色的流苏,颇为悄丽。
他还没有开口,华如意便小声说道:“刚才门口那个人好像是……”
“是谁?”他坐到她身边,漫不经心问道。
“就是上次在骑鹤殿遇到的那个……张锦忠,和秋娥在一起的那个人。”
“是吗?”皇甫瑄依然不在意的响应,“也许吧,他本就是禁军侍卫,自然有可能随行左右。”
“哦。”华如意又看看自己的衣着,笑道:“秋娥好不容易帮我找了一身我能穿的衣服,还帮我梳了这个头,她人挺好的。”
皇甫瑄瞥她一眼,“不用和我费心思替她说情,我本来也没有为难她,说好了日后会放她出宫成亲,自然就会放她。”
华如意嫣然一笑,“我的心思就是瞒不过你。”
皇甫瑄幽幽一笑。“想瞒我的人又岂止你一个。”
“什么?”
华如意一时没有听明白,但皇甫瑄并未再多说什么。
这一路很平静,街道早已净空,华如意坐在马车之中望着窗外,那些原本熟悉的街道,现在看来又像是有了几分陌生。
以往,她都是徒步穿行于大街小巷,不想今天却坐在太子的御用马车之中,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这一切。
天上与地下,真的只是旦夕之间。
路过含香楼时,她忽然发现含香楼的大门被贴了封条,不由得回头惊问:“含香楼出事了?”
他闭着眼,淡然道:“涉嫌窝藏逃犯,只是在清查而已。”
“窝藏逃犯?”她不敢置信,想再问个究竟,无意中碰触到他摊开的手掌,忽然发觉他的掌心竟都是冷汗。
“殿下病了?”她更加吃惊,焦虑得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没事。”他握住她的手,顺势将她拉入怀中,“只是今日对我来说很重要,所以有点……不安罢了。”
“祭天大典是件很辛苦的事吧?”那日她和他一起吃饭,宫女都说礼部尚书和他谈了很久。
“祭天只是一个形式,这形式是做给人看的,真正难的是祭天背后的事情。”他微睁开眼,看到她焦灼关切的眼神,不由得笑着在她的额头轻轻吻了一下,“放心,不会有大事的。”
“我一直惭愧自己不能为殿下尽一份心力。”她低声说道:“我只会画画,而画笔就如文人的毛笔一样,在发生事情时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兵祸战事不会因为一幅画而罢兵休战。殿下给了我许多,我常恨自己不能回报,但殿下若是不嫌我自不量力,我希望殿下有心事难吐的时候,可以告诉我,我会帮殿下分担您心头的重担,而且让它们烂在我的肚子里,绝不对外倾吐一个字!”
皇甫瑄深切地望着她——这个在旁人眼中一无是处的女子,此时拚命想向他袒露的,不过是一颗最最平常的心,却是最难得的,如水般清澈透明的心。
“傻丫头……”他轻笑道:“我为你做过什么了?值得你这样感恩戴德的。”
“殿下给予我的,是殿下自己并不曾留意过的,正因为如此,才更加难能可贵。”她苦笑道:“我不想和殿下说我为什么画春宫,是怕殿下笑话我的傻……华家从来没有人正眼看过我一眼,连我画的画,也不能署名。画春宫……起初是为了赌一时之气,想在华家人看不到的地方,画出自己的一番天地,即使是他们最不屑的春宫图,总有一天也会要天下人为我的画趋之若鹜……”
她说到这里,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好像是在自吹自擂,抬头悄悄看他,他正饶富兴味地望着她,似是等着听她说完。
“在春宫图上,我可以随心所欲的署名,来找我画画的人,可以排成长龙。我要画的其实并不只是男女在那么一刻的放荡不羁,我希望能画出最无情之人身上那最后的一点真情。”
她喘了口气,才又继续说道:“我知道我这么说来真的很可笑……自古以来,无论是六朝顾曹陆张四大家,还是画圣吴道子……虽然都以人物见长,但并未有任何一幅春宫图可当传世之宝。我就算画得再好,画的依然只是不入流的春宫图而已……”
皇甫瑄笑着摇摇头。“如意,你要记住,能不能传世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当下所做的事情,是否真的受人敬仰和瞩目。或者再换个方向想,即使你成不了画圣又如何?当下你是否活得快活?这世上天天活得不快活的人多的是,你若是能在画中找到快乐,便算是成功了,何必非要坚持流传万世?”
华如意被他这样一说,心中纠结许久的心结,好像忽然被人轻轻解开了一般。她怔怔地看了他好久,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现在和你坐在一起,所以你这样一说,我便觉得你说的挺有道理。”
皇甫瑄揉了揉她脸颊,问道:“这说来,你现在觉得挺快活的?”
她微笑道:“此刻能坐在殿下身边的女人,不是就我一个吗?我就大胆一些,想着自己这是恃宠而骄,再说不快活可就矫情了。”
皇甫瑄朗声笑着,伸手将她揽到怀里。“一开始见你就像个闷葫芦似的,没想到竟然这么会说话。以后你这个‘恃宠而骄’要怎样再骄一点呢?我可是拭目以待。”
“我哪里敢……只是说说而已。像丽姬那样的美女,都不敢在殿下面前恃宠而骄,殿下给她一个冷脸,她便要哭着走了,我可是要低眉顺眼,小心伺候的。”华如意嘴上虽然这样说,但是脸上一直挂着浅浅的笑。
皇甫瑄今日压在心中的那块阴霾,竟似被她的笑容轻轻吹开一道缝,吹得隐藏在最深处的冰凉都逐渐温暖起来。
祭天大典设在城东的祭坛。
皇甫瑄抵达时,周围已经站了许多人马,一个个神情肃穆,戒备森严。
华如意感觉到这里的气氛凝重,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伸手抓紧皇甫瑄的衣角,低声问道:“殿下,是不是要出什么事了?”
皇甫瑄回头笑道:“祭天是何其庄重之事,自然要这样才能显出皇家的威严。不必怕。”
但华如意还是觉得惴惴不安,总似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底萦绕。
皇甫瑄走向祭坛顶端,那是她不能跟随上去的,于是她就站在祭坛的下边,仰头注视着他,极其恭谨、威严,且华贵地完成那一步步繁琐的仪式。
忽然间,她觉得眼角像是被什么晃过的光亮刺痛了一下,下意识回头去找光亮的来源。
结果在周围的侍卫之中,她忽然发现有一个与众不同的人——
别人都手持长枪一动不动地站在两端,唯有那人,一只手悄悄伸进自己的衣袖,而衣袖的一角隐隐约约露出一点寒光,在阳光的照射下,却依旧寒气逼人。
她陡然喊道:“有刺客!保护殿下!”
在场所有人都被她这一声喊叫惊到,站在祭坛另一侧的皇甫贞立刻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同时喝道:“来人!将那人拿下!”
那名原本穿着和众人一样服色的侍卫忽然飞身而起,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已冲出人群的包围。
皇甫贞顿足喊道:“岂有让刺客逃脱的道理?!今日若是再让他逃了,我皇甫贞便当场自刎谢罪!”
皇甫瑄也已被惊动,但立刻有几十人冲到他面前,将他团团保护在祭坛的中心,不让任何人可以靠近。
皇甫瑄冷冷望着那刺客远去的影子,对皇甫贞说道:“三弟,不要急于拿自己的性命来赌咒发誓。他既已现身,便可以追捕了,你还在这里干瞪眼吗?”
皇甫贞不等他说完,已亲自追了过去。
皇甫瑄对左右人说:“刺客已走,不必围着我,去帮助三殿下抓捕要犯要紧。”
他走下祭坛,拉起华如意,低声说:“我们先走。”
华如意还在惊恐之中,她没想到自己一声喊叫会引起如此轩然大波,原本她也不能确认那人是否真是刺客,但想着万一等对方动了手,自己再喊可就晚了,所以宁可喊错了,也绝不能让那人伤害皇甫瑄一根汗毛。
现在眼见那人真的露出马脚,所有人都在全力追捕。她依然不放心,问道:“他不会有同伙还埋伏在这附近吧?殿下现在真的安全吗?”
皇甫瑄没有回答,只是将她一把拽上马车。
关上车门之后,皇甫瑄对外面说道:“去含香楼。”
“含香楼?”华如意以为自己听错了,“我们不是回皇宫吗?”
“那里现在才是最危险的地方。”皇甫瑄淡淡一笑,那笑容竟是那样的幽冷,彷佛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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