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灵百转》第7章


那种从第一眼看见就打从心底厌恶的,璀璨幸福得让他万分嫉妒所以恨不得摧毁的笑颜。
这小鬼喜不自胜的笑容真是让他很有手痒的冲动呐。什么都没做却被人讨厌到这种地步……宫四叹了口气,他的人缘为什么忽然变得这么差?再怎么样自己离面目可憎这种词还是有一定距离的吧。
暮春的寒风飕飕地刮过,捧着花的青年的脸色一点一点沉下来,本是端肃稳练的人物,这一变脸立时便有一种凛然生威的气势发散出来。
小袁生气了。宫四搭在他肩上的手安抚地拍了拍,“别激动,小鬼不是有意的,怪我事先没跟他交代清楚。”凤眼上溜了“芙蕖阁”的匾额一圈,老实说,会有这种误会——咳,也不是太稀奇的事吧。
“我知道。”生硬地从齿缝间挤出来三个字,袁去华的脸色铁青,“如果是有意的话,四少,就算是你的义弟,我也只有对不住了。”
拒灵莫名其妙地站在一旁,他不是很明白两人在说些什么,但却看出袁去华的气势显然不是他刚才以为的“龟公”能有的,想了想,他道:“难道你是老鸨?男人做这个行当的倒不多见。总之快点带那个混蛋进去把事办完,我很忙,没空等太久……你们、你们看着我干什么?”
一片沉默。
宫四走过去,在拒灵有些茫然的目光中,很干脆地拎了他就走。
“小袁,”他头也不回,实在不敢回头去看袁去华是什么脸色,“我说过他神经不太正常,他说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我还有事,先走了。”
“……四少。”
“呃?”宫四心虚地顿住脚步,不得不回头,映入眼帘的自然是一张怒容,看去却并不失自制。
“你——”袁去华的目光定在他腋下少年的脸上,很稳地吐出两个字,“小心。”
车声轰隆。
马行得并不快,得得得的蹄声几乎可以算做悠哉地踏在官道上。车帘以银勾钩起,道旁桃红柳绿,春风沁肠,一路景色如画。
小心。
小袁必定瞧出拒灵不是普通人了吧。有这种太过杰出的下属有时候也是件棘手的事,因为对付起来——会很麻烦。
宫四哀怨地托腮,讨厌,为什么他要操心这么多有的没的?多伤神啊,最可怕的是容易变老。就不知道拂心斋主的位子有什么诱人的,人家凝眸才是正牌斋主耶,都不稀罕了。这一堆乱七八糟的人起个什么哄?搅乱了拂心斋什么的倒是小事,要是害得他未老先衰他找谁赔去?
“刚刚那个,是芙蕖阁的阁主袁去华吧?”
“阁主?”宫四从自怜的情绪中拔出来,看向对面面无表情的少年,露出笑容,“会这么称呼你大概终于猜出他的身份了吧。想想真是可怜呢,堂堂拂心斋二十八分行之一的芙蕖阁主却总是跟那种行当挂上钩,难怪小袁越来越少年老成了,生气太多就是容易老呀。”
这是两回事吧。拒灵忍下反驳的欲望,有点不悦地发现自己竟然开始习惯这个人的乱七八糟。
“啊,我想起来了。”宫四似乎很郑重的语气引得他的眼光看过去,“你的火气也有点大呢,还是学习一下修身养性吧。不然——啧,还没说完这副脸色又端出来了,脾气果然不太好啊。”
“不关你的事!”硬邦邦地掷出一句,拒灵垂下眼帘,摆明了没有再搭理他的兴致。
宫四颇觉得自作自受地闭嘴,真是,知道会得到什么样的反应还是忍不住多话,自己什么时候有自虐倾向了?
马车出了姑苏城郊,道上人烟渐渐稀少,只偶尔有两三辆马车擦着车旁疾奔而去。
拒灵靠在车壁上,眼皮不觉沉重起来,迷迷糊糊地随着车身的轻微震动差不多进入梦乡之际,周身却突然一凛。
他坐直身,侧耳倾听,车又行了一阵,风声中果然夹杂了隐隐的金戈交击声和叱骂声。讽刺的扬唇,虽然已经摆脱了旧有的身份,可是身为杀手时历练出来的对危险的敏锐直觉只怕是要跟随一生了吧。
抬眼,对面的宫四却正无聊地玩着手指,一副没有察觉的样子。拒灵撇唇,装得真像,连他都察觉到的状况以这个人的耳力怎么可能听不到?!“喂,前面有人打架。”
“关我什么事?”
拒灵被堵得一窒,“你……”后面的话顿住,他忽然发觉这句话并不含任何他以为的挑衅意味。对面的青年闲散地靠在车壁上,由半闭半合的凤眸间瞥向他的一眼慵懒得近乎迷离,唇角习惯性地挑起,一贯的明朗干净,找不出一丝阴霾。
拒灵的心沉下去,沉下去。阳光斜斜地由他背后的车窗照进来,跳跃在对面人微微上扬的嘴角,他看着,竟然觉得有些冷。
“我什么?”
第三章 初见端倪(2)
拒灵不语,他自己是无情的人,遇见这种事自然不会插手,全死光了他也未必高兴去瞥上一眼,但是这个人——这个人怎么会和他一样?他不是应该立即跳起来出去查看情况吗?他不是应该仗义出手锄强扶弱吗?他不是应该……
抿紧唇,应该什么呢?眼前这种看得有点习惯的风一吹就好像会散架的懒散,这一刻不再觉得刺目,而是发寒,打从心底地发寒。他这样看着甚至有种很荒谬的错觉,觉得这个人不在乎到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去死的样子——
宫四眉心一蹙,与此同时车身忽然一震,马声长嘶,接着车门“轰”的一声被踹开,一个人凶巴巴地杵在车下,一身衣袍几乎已被血浸湿,手中的长剑一滴滴地往下滴着血,满头满脸的血污,连眼中都满布着血丝,狰狞得根本辨不出本来面目。
他喘着粗气,探手入怀摸出两个血迹斑驳的元宝扔入车内,声音嘶哑,听上去却似乎很年轻,“这是一百两银子,你的车我买了,快滚下去!”
宫四侧头,手中不知怎的多出一张纸来,他笑眯眯地递出去,“这是一千两银票,我再买回来好不好?”
血袍人一呆,他见这青年锦衣华服,俊俏分明,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贵公子,原以为会立即吓得屁滚尿流的,却没料到有这种反应。他没呆多久,道旁密林中已隐约可闻的杂乱脚步声也不容他多做思考,“我没空跟你嗦,不想死就快滚!”
宫四无辜无知地笑,“很久没人这么对我说话了……如果我既不想死也不想滚呢?”
血袍人怒眉一扬,“由不得你!”他跃上车,一只血手伸过来就想揪住宫四的衣襟——
“咯!”骨头碎裂的声音。
一只元宝骨碌碌地滚下车去,血袍人慢慢地收回手去,震惊到茫然的目光盯在不自然下垂的右腕关节处。
这是……什么出手?他的手断了,他却不知道是怎么断的,甚至不知道那个元宝是怎么到了这个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会打架的贵介公子的手里!
“……三哥。”迟疑的低唤出自拒灵之口。
扶着断腕的血袍人闻声才注意到车内还有一人,他抬头与神情小心的少年打了个照面,失声:“老七?你怎么会在这里?!”
太过惊讶,打斗许久的体能也实在逼至极限的缘故,虽然察觉到脑后刀剑破空而来的尖锐风声,却来不及也没一分多余的力气闪避,苦笑着已经是做好赴死的准备了,即使很不甘心——
一道银光擦着他的脸颊而过,“当当!”连着两声清脆的金属断裂声,兵刃的持有者脸色漠然,攻势不减,断刀断剑沿着先前的势头递进,竟是无论如何一定要置血袍人于死地。
拒灵怒喝,和身扑了出去。不会武功还学人逞英雄,宫四叹气——好多血,真不想沾到。他叹着气闪出车外,先一脚把血袍人连同扑在他身上准备以命相护的拒灵从刀剑下踹出去,同时空手去抓断剑。持剑者不料他出手如此托大,只一呆,肘弯处似给人轻轻一碰,剑不由自主地改了方向,竟与另一人的刀搅到了一起,真气相冲之下,刀剑同时脱手。一人凌空蹿起,翻了个身稳稳地屈膝落在马旁,双手呈上刀剑,恭谨道:“四少。”竟是那貌不起眼的车夫。
宫四向他点点头,有些奇怪身后的全无动静,明明是为达目的不计后果不计生死的搏命打法啊,怎么会就这样停手?他转过头,两名黑衣人僵立在原地,眼中闪现的是恐惧之极的神色。
宫四顺势看过去,地上除了终于支撑不住昏厥过去的血袍人外,就只有一个因为滚了两三圈而灰头土脸的少年。
这样两个无论是面对自身重伤的惨状还是兵刃被打断的绝对劣势都面不改色的人,见了拒灵——居然像见了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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