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雪柔情》第3章


娟儿耸耸肩。
“听说这位贵客一来就被安置在‘雪斋’,只怕连老管家都没把他给瞧清楚呢。庄主还吩咐了,不许任何人太靠近‘雪斋’,我们这儿离‘雪斋’近,老管家还特别要我嘱咐你一声呢。”
柳绿杨皱着眉。
“客人要住在‘雪斋’吗?那儿正迎着风,冬天里很冷的。”她说。
“就是啊,情剑山庄这么大,庄主为什么偏要把人安置在那种地方呢?难不成他带回来的不是客人而是仇人?”娟儿纳闷地说。
柳绿杨闻言,不由轻笑。
“你别胡思乱想了,庄主怎么可能把仇人带回庄里来。”
“是普通客人的话又何必这么神秘?”娟儿说着,掩嘴打了个呵欠。“好累啊,再不睡的话明儿个一早哪里起得来。我要回房去了,你也立刻上床歇息,不许再绣花,知道吗?”
柳绿杨微笑着点头允诺,依言在娟儿离开后吹熄了灯火准备歇息。疲倦至极的她一倒下便昏昏欲睡,失去意识前闪过她脑中的竟是那个谜般的白色身影。
夜更深,雪持续飘落,在万般寂静中,萧倚楼朝情剑山庄最僻静的一角走去。
才稍稍靠近“雪斋”,就有东西划过凛冽的空气朝他急飞而来,萧倚楼耸起眉,手一扬,只见掌中躺着颗核桃般大的石子。
“是我,冷兄。”萧倚楼扯扯嘴角,继续向前走去。“这毕竟是我的地方,你不吭一声就动手,很危险,伤了我的人怎么办?”
“你没有交代下去吗?要他们别靠近这儿。”冷冷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那么我呢?你难道不怕误伤了我?”
“别说笑了,一颗石子如何伤得了萧兄。”
萧倚楼闻言,哈哈笑了。
“冷兄客气了,一颗不起眼的石子也可能杀人于眨眼之间,尤其是出自冷兄之手。”他说着,腿开门走进漆黑的屋内。“这么冷的天,还是点盏灯比较好吧?”
萧倚楼说着,便动手点亮油灯,虽小却异常整齐别致的小屋终于有了些许温暖及光线。
圆桌前坐着一位身着白衣的男子,他披散着一头长发,刀凿般的俊脸上一无表情。如果说萧倚楼在其冷漠的个性中带着玩世不恭,这男子就是绝色的冷漠,骨子里流的仿佛是冰而不是血,稍稍靠近他便能感觉到寒意。
“这地方是家母生前赏雪的地方,风实在是大了点,还是让我替你另外安排地方——”
“这里就可以了。”冷飘水起身走向窗边。“对一个将死的人而言,待在什么地方都一样。”
萧倚楼闻言蹙眉。
“冷兄这么说是不相信我?”
“萧兄医术高明举世皆知,如果连萧兄都无法救我,也能说是冷某命该绝。”冷飘水如是说。
“萧某既已允诺相助,自当竭尽全力找出解毒药方。”
冷飘水微微转头。
“江湖上盛传,情剑山庄庄主并非好事只人。”
萧倚楼扯起嘴角。
“的确,我向来不管闲事。”他说。
“我俩萍水相逢,为何愿意帮我?”
“就当缘分吧!”萧倚楼微笑道:“越是疑难杂症,对我而言越是挑战。”
“哦?只是这样?”
“当然不是。如果我把所有病入膏盲的人全带回来,情剑山庄岂不是要人满为患了。”冷飘水在此刻转过身子,萧倚楼盯着他道:“事实上,这里有个和冷兄情况相似的人。”
冷飘水闻言,诧异地扬起眉。萧倚楼则微笑着继续说:
“虽不是完全相同,但的确有些许类似。我一直在想办法医治她,这回也是因为上山找药方才回在途中遇到冷兄你。我心想这或许是缘分,所以才将你带回情剑山庄。”
盯着萧倚楼看了半晌,冷飘水又将视线移往窗外。
“此人与萧兄是何关系?”他问。
“她是情剑山庄的一位绣匠。”
“萧兄会为了个绣匠上山下海寻找药草?”冷飘水直接切入要点。
“绿杨虽是庄里的绣匠,却与舍妹情同姐妹,这么说冷兄可清楚了?”
“是个女的?”冷飘水头也不回。“唐飞为何要为一个女绣匠用毒?而且用的还是唐门第一奇毒‘冰心毒针’?”
片刻沉默后,萧倚楼说道:
“五年前的一个冬天,绿杨开始发病——”
冷飘水倏地转头。
“发病?五年前?”他耸起了眉。“我看萧兄是搞错了,你的绣匠中的绝非冰心毒针,没有人中了冰心毒针还能苟活五年。”
“我说过了,你和绿杨只是情况相似。绿杨究竟是生病抑或中毒,我自会想办法办法弄个清楚。”两人视线对上了。冷飘水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表情,萧倚楼则是带着惯有的浅笑。“冷兄是否怀疑我带你回情剑山庄是另有企图?”他接着说。
冷飘水又转头看向窗外。
“不,能够在情剑山庄安静几日,冷某非常感激。”他回答。
“我既然能让绿杨活到今日,或许也能让冷兄你再活几年,你何不这么想?”萧倚楼抛下这么几句话就离开了“雪斋”,冷飘水则是动也不动地站在窗边,任被风吹进屋里的雪花染白他的黑发。
第二章
在“雪斋”住了几天,冷飘水已逐渐习惯了新的生活方式。他几乎足不出户,三餐则是由萧倚楼送来。风整日吹着,雪则是下下停停。他向来是一个人,这样的日子比起以往也没有太大的不同,只不过是有了固定的居所,不再四海为家。
他的仇家众多,能够安心又安静睡个好觉虽然不坏,冷飘水却没有在此久留的打算。他是个将死之人,陈尸何处都无所谓,没有必要死在情剑山庄,欠下难以偿还的人情债。
是的,他根本就不应该到情剑山庄来。
说起冰心毒针,其实也不过是种能致人死地的淬毒暗器,无药可解的它虽然可怕,但真正令人恐惧的却是精神上的折磨。
据唐飞所言,被冰心毒针所伤不至马上丧命,针上的毒会在血液里慢慢溶解。在这为期约一个月的时间里,中毒者只能数着日子静候死神降临。那种日复一日逐渐加深的绝望感才是最恐怖的杀人利器,被这种暗器所伤的人多半都是挨不过这段时间,未到毒发便自行了断。
他是个拿钱杀人的杀手,每一天都可能是他生命的终点。他从未惧怕过死亡,却也不那么想死,更不会傻得拿刀抹自己的颈子。为了一线生机,他来到情剑山庄,因为萧倚楼说“或许”能救他,所以他才来。现在想想,怀抱这种奢望岂非更傻。
尽管萧倚楼的医术江湖闻名,但冰心毒针终究无药可解,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无药可解的毒,即使是神医萧倚楼又能拿它如何?到情剑山庄虽然能暂得宁静,但终究还是徒劳之举。
正当冷飘水这么想着,有极细微的声响从不远出传来,他无声无息贴近窗边朝外看。在飘雪的深夜里,静立在庭院一角的大树后果然有个人影。
这个时间会是谁?
冷飘水在暗处静静观察。树后的人影忽隐忽现,带些许诡谲,绝非情剑山庄庄主萧倚楼。他伸手抬起窗框上的一颗石子,毫不迟疑地一弹指,小石子以肉眼无法捕捉的绝快速度飞向树后,并准确无误地击中了目标。
人影有瞬间的静止,然后便慢慢倒向雪地,而冷飘水只是看着,好半晌才推开木门走出木屋。他缓步向前,最后在大树旁停下,两道浓眉接着高高挑起,如面具般冷硬的神情出现了一道裂缝。
是个女孩。被他以石子击倒在地的是个年轻女孩。冷飘水盯着地上缩成一团的身影,脑中闪过他行走江湖多年来可能结下的仇家。
这是哪门哪派找来的杀手?这么小的个子,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这样的角色用得找他出手吗?不理会她,任她在外头站一个时辰,光是寒风就能把她吹倒在地。
冷飘水扯扯嘴角,转了个身朝木屋走去,但随即又停了下来。
就这么不管她好吗?他虽无意致这女孩于死,但在这样的天气,风雪断断续续,她若无法在一时半刻间醒过来,只怕就再也醒不来了。
他暂居情剑山庄已经打扰,似乎不该再把具尸首留在这儿,万一吓坏了清早打扫院子的园丁呢?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冷飘水却对如何处理这女子感觉为难不耐烦。他静静站立,盯着雪中那娇小的身躯看了许久,最后回到大树旁,弯下腰一把抱起了她,朝“雪斋”走去。
进入屋子的冷飘水有片刻的迟疑,最后还是将她轻轻往床榻上一放,自己则坐在登子上凝视着窗外,偶尔也回过头瞧瞧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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