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收瑕疵品》第5章


当初他们的父亲黎凯还在世的时候,常常骄傲地拍着儿子的头,笑说两个小孩里就数他长得最像奶奶──
安洁,一个从俄罗斯远嫁来台的美丽姑娘。
只是此刻的她,却因为半年前不慎从自家楼梯失足跌落,失去了意识,陷入昏迷。
虽然已经年迈,但是病床上的她却依旧有着深邃美丽的五官轮廓,只有微白的发丝和眼角周围的细纹,悄悄诉说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
“你在这里待多久了?”
黎别葵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指尖上的巧克力酱,“我从下午就来啦!你不是交代我今天要来堵那个医生吗?”女暴君一声令下,他哪敢不从啊?
“说什么堵?跟你提过多少次,要你别用这种充满挑衅意味的字眼!”
“是是,对不起,我失言。”啰哩巴唆的,难怪嫁不出去!
黎宙堇眼眸一转,显露担忧。“你出来这么久,那么妈妈呢?不能让她一个人在家啊。”
“你放心,庆堂哥答应要帮我照顾老妈,我是等到他来了之后才出门的。”
“拜托庆堂照顾妈妈,应该没问题吧?”她忍不住担忧。
“还会有什么问题?庆堂哥当咱们的邻居十几年了,对我们家难道还不够了解吗?”推开椅子站起来,黎别葵睨了姐姐一眼,小声嘀咕,“有必要把老妈当成病人吗?只要不在她面前提到爸爸,她也是个正常人啊。”
“黎别葵!你说什么?”
“本来就是嘛!”
他的脾气也被激起来了,虽然这已经是老话题,以前也不只争执过一次了,但仍然是他们姐弟心中永远的痛!
“老妈是因为不能接受爸爸已经去世的事实,所以才会在提到他的时候记忆有些错乱,可是大部份的时候,她是正常的啊!我们为什么要像照顾病人似的紧盯着她?你知不知道这样我很累?因为她偶尔的发疯、因为你这样
黎宙堇望着激动握拳的弟弟,按捺情绪的深吸口气。“你小声一点,别吵到奶奶了。”
“如果能够把她吵醒,那么你才应该感激我!”
病床上脸色苍白的安洁像是陷入了永远的沉睡,对于孙子的低咆毫无反应。
黎别葵望着那一张慈祥安睡的容颜,默默咬牙。
父亲黎凯在他还没上国中的时候,就在自家经营的花圃里暴毙猝死,医生说可能是心肌梗塞的关系。
真正的死因究竟是什么,必须要经过解剖才能确定,但是没有人能签署那份同意书,因为他们的母亲在那时已经疯了!与丈夫鹣鲽情深的罗美惠完全无法接受丈夫去世的事实。怎么可能接受他说他只是去巡视一下葵花田,等等就会回来吃午饭,可是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从此之后,罗美惠只要在提及丈夫的时候,记忆与情绪就会变得有些不正常。
黎凯的骤逝不仅让他苦心经营的花卉农场惨澹收场,更让原本幸福美满的一家染上沉重阴霾。
初上高中的黎宙堇被迫一夕长大,精神上的、物质上的压力有如排山倒海似的全往她纤细的身上压去,从此之后,她展颜欢笑的时光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严肃的不苟言笑。
黎凯去世的那几年,罗美惠的神智时好时坏,清醒的时候嚷着要自杀跟随丈夫一起去,迷糊的时候就吵着要去花圃找老公回来,吃那一顿没吃完的饭。
在那段提心吊胆的日子里,同时失去父爱和母爱的黎别葵,全靠奶奶安洁抚慰他幼小心灵的不安与恐惧。
然而,他长久以来的精神支柱此刻却躺在病床上,不言不动。
“我出去透透气。”扔下这句话,他大步跨出了病房。
“别葵!”
“我只是去抽根烟,等一下就回来!”
黎宙堇凝视他离去的背影,扬起疲倦的脸庞仰望天花板,压抑似的闭上眼叹了口气,这才拉开椅子坐在病床旁,轻轻的替奶奶按摩手臂。
“奶奶你知道吗?今天在公司里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来了一个很奇怪的人。”
黎宙堇当然不期望自己这傻瓜似的自言自语能够得到任何回应,但是她仍然非常珍惜这个“交谈”的机会。
因为除了奶奶之外,她没有可以倾诉的对象!
“那个人说他叫胡挺刚,感觉上是个很骄傲、很狂妄的男人。一身的名牌却跑来应征小工作,说起话来逻辑乱七八糟的,在我看来,他根本没有半点值得录用的优点……可是奶奶,我还是录取他了,因为他手上有一张我从来没见过的照片。”
结束了手部的按摩,她改为站起来替奶奶梳理头发。这一头棕褐色的柔软鬈发一直是奶奶的骄傲,她可不希望当奶奶苏醒的时候,却发现自己鸡皮鹤发的样子,那么她一定会很难过。
“奶奶,你认识姓胡的人吗?你跟爷爷有姓胡的朋友吗?”
因为在那一张旧照片里,他们夫妻俩和一个她不认识的男人熟稔地并肩而坐,笑得很高兴的样子。
而且……她的父亲黎凯和母亲罗美惠也同样出现在那帧泛黄的照片中!
她已经忘了自己有多少年没有见过父亲的照片。
因为母亲的关系,他们不敢保存父亲的照片、手札……任何和他有关的东西,他们都尽量移走,生怕这一丁点的小事物就会引发母亲的强烈反应,那种近似发疯的情绪。
是她亲手将父亲所有的照片烧毁掉的。
虽然那是奶奶的意思,但是没有人知道“亲手毁掉所有关于父亲的痕迹”这件事,在她心里造成了多大的伤痛。
她一向隐藏得很好。
即使当时年幼的弟弟激动地哭喊着说讨厌她,以及在后来的一年内拒绝开口和她说话,她也没有为此掉过一滴泪!
“姐,要不要回去了?”
她抬起头,看见潇洒俊朗的黎别葵就斜倚在门边,双手抱胸瞅着自己。
黎宙堇凝望着那一张越见英姿勃发的俊飒脸庞,笑了笑。
“快点啦,我肚子饿了,回家啦!”
“嗯。”
稍微整理了一下,再仔细的替奶奶盖好棉被,她这才拿着公事包和弟弟并肩走向疗养中心的地下停车场。
“别葵。”
“干么?”睇了身旁的姐姐一眼,他撇撇嘴,“知道了啦,帮你拿包包就是了嘛!”说着,就见他大手一捞,俐落取走姐姐手上沉重的公事包。
“我不是要说这个啦!”
“不然是什么?”他警戒地瞪着她,“你休想要我煮晚餐哦!大家早就说好了,照日历排班表,逢三我煮、逢七你煮,剩下的日子看谁不正常谁就去煮,我今天可没有被雷打到哦!”
“知道!今天我煮饭,行了吧?”黎宙堇好气又好笑的敲了弟弟肩头一记。
曾几何时,那个记忆中还流着鼻涕的家伙就像“杰克的豌豆”似的猛往上抽芽儿,长到了一百八还欲罢不能,好像不把家里的门框撑破不甘心!
“这么爽快就答应煮饭?你今天不正常啊?”
“……是啊。”她可能真的不正常吧?
电梯门甫打开,一脚踩了出去的黎别葵回头凝视还站在电梯里的姐姐,“嗄?你说什么?”
“没什么。”跟着步出电梯的黎宙堇将车钥匙交到他手上,“回程你开车,让我休息一下。”
“可以啊,不过先说好,你别又在我耳朵边叨念我的开车技术!”
“别葵!”
“又干么?”正想打开车门的黎别葵皱着眉头,俊脸不耐。
“你还记得爸爸长什么样子吗?”
虽然很短暂,但是她仍然将弟弟那张俊脸上一闪而逝的苍白僵硬看得清晰仔细。
“神经病,快上车啦!都跟你说我肚子饿了。”
坐上了车、系好安全带,姐弟两人没有再开口交谈,只有收音机里的摇滚乐嘈杂了车厢里沉窒流动的安静。
“想要这张照片吧?”
下午,那个叫胡挺刚的男人在她的耳边这么说着。
“这一次换你来找我!”
找他,那张旧照片就会归她所有吗?
悄悄地瞅了瞅弟弟的侧脸,黎宙堇吸口气,转头望向窗外。
会的,胡挺刚,不管你是谁,我一定会如你所愿的!
有没有搞错?
原来他和黎宙堇在公司的地位相差这么多
站在会议室的最角落,照着职称与顺序排列下来,他发现自己差点没被挤到会议室的大门外!
更正,其实以他的资历根本没资格站在这儿,要不是今天总经理要会见新进入员,那抱歉,连门口都不给站!
但是看看她──胡挺刚瞪着会议室最前排的黎宙堇。瞧她一脸严肃的坐在总经理的身旁,随时随地提醒上司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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