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早渡》第13章


他的力道极轻极柔,云洛依只觉得他指掌揉搓之处痛楚全消,有说不出的舒泰。凌霁月却眉头深锁,一言不发,只顾埋头为她疗伤。刻骨的自责与心痛几乎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从来没有想到,他的妻子,南燕尊贵的宁王妃,竟然会遭到这样的折磨。
“霁月,你莫要动气,我真的没事。”云洛依已不知是第几次重复了。自从回到安远侯府之后,他就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只是沉着一张俊颜,也不晓得在想些什么。然而,依照她对他的了解,她几乎可以肯定,他这次着实气得不轻。抬眸清幽地望了她一眼,凌霁月在床头的暗格中取出活血的伤药,细细抹在云洛依的伤处。直到她身上的勒痕明显地淡去,这才轻声说道:“洛儿,回南燕去。”
做梦也没有想到,他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就是要她离开,云洛依蓦然一惊,神色黯淡了下来,凄然道:“为什么?是不是因为我为你惹来了麻烦?我发誓以后不会了,绝对不会了。我会安安静静地待在府里,哪里也不去。”
“洛儿,不是这个问题。”凌霁月痛苦地合了合双眸,道,“原本我一厢情愿地以为,留在我身边,纵使你不能顶着王妃的身份,却也不至于有什么闪失。所以,我自私地将你留在了这里。然而事实终究是事实,今日的意外真真切切地告知了我,即使我再如何地努力,你依然会受到伤害。在这长安城里,我给不了你锦衣玉食也就罢了,如果连安全都给不了你,我宁愿你回到南燕。”
“今天的意外不是你的错啊,为什么你硬要将责任揽到身上?况且,你已经废了拓拔宏的右手,为我出了气了。不要再将这事放在心上了好吗?我真的不碍事的。”云洛依急切地道。好不容易才到了长安,来到他的身边,即使有再多辛苦,要经历再多折磨,她都不要离开。
“我心意已决,这些日子你好生休养,待下月南燕使节出使大唐之即,我会让他们送你回去。”凌霁月按着眉心,疲惫地道。
“……”云洛依张了张口,却终究不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闭了闭眼,自床上吃力地起身。
“怎么了?”凌霁月扶住她,问道。
她摇了摇头,道:“我回去歇息。若是睡在你房里,侯府里头传出什么闲言碎语,总是不好。”她在府里的身份只是个丫头,怎可以长久地待在汀兰阁中。
“如若有个什么闲言碎语,那么,早在我前往行馆之时就该有了。现在方才在意,是已经来不及了。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放在心上?”凌霁月轻柔地抱她躺下,却被她推开。
“霁月,如果你当真为了我好,就别让我在府里难做人。”云洛依凄然一笑,缓缓翻身而起,着了绣鞋,一步一步退出了他的房间。
这次凌霁月却没有拦她,任她略带踉跄地离开。他无言地望着她出了他的寝居,望着她为他掩上房门,望着她秀美的容颜消失在自己面前。
他怅然地叹了口气,知道他方才说的话令她心里难过了。她是个不懂得反抗的女子,向来是他说什么,即使心中再如何不愿意,也不会真正忤逆他的意思。
被褥上依然有着她的气息,然而,她却已经离开了。凌霁月修长的手指抚过纯白的被面,目光忽然被床上的一支木钗慑住了。
一床雪白之中有着这样一支棕色的木钗,显得分外扎眼。那是她的钗子,却遗落在了这里。凌霁月伸手小心地取过木钗,紧紧地握在掌心。或许是他太过用力,手掌有着微微的刺痛,却远远及不上他心中的痛楚。
凌霁月垂下眸子,只怕今生他是注定要负她了。
第6章(1)
一张木制轮椅缓缓地经过回廊,穿过小径,在后院停下。轮椅上坐着的是个俊雅男子,幽深的眸子,略显苍白的容颜,美是极美的,但眉间眼底却尽是愁思。
那人正是向来泰然处事的南燕宁王凌霁月。数日之前,李彻偶尔得一巧匠,遂命他制作一张木制轮椅,赠予凌霁月。这样一来,倒也令他方便不少。
他幽幽叹息一声,望着满园盛开的珍奇花卉,却是无论如何也提不起欣赏的心绪。一连七日,他都没有再见过云洛依。
他明白她是在躲他,每日的三餐,清晨起来时房中熟悉的幽香,都有着她的气息,然而,他却怎么也见不到她的面容。他苦笑,其实,他要见她是何其容易,只需派人传唤一声,她是一定会出现在他面前的。可是,他却不想如此。既然她不愿见他,那么,不妨就让彼此都冷静一段时日也好。只不过,再过些时日,南燕使者就要到了,那时,她自当随他们回去。他们相聚的时间不多了。
凌霁月翻开手掌,凝望着她那日遗留在他床褥的木钗,满心都是她的影子。这支木钗是他赠给她的唯一首饰,她向来是很珍惜的。他从来都不是个浪漫的人,太多繁重的责任压在他的肩上,使他几乎没有多余的时间用来柔情蜜意。会送给她这支木钗应该是为了赔罪吧。那时他们成亲不久,一天他上朝回来,刚刚进了中门,就听见花厅之中传来女子的娇叱声。
“你哪里配得上霁月哥哥?你看着好了,总有一天我要叫霁月哥哥休了你。”那样骄蛮的语调,他一听就知道是飞虎将军赵广英的女儿赵羽衣。这任性的千金小姐向来心系于他,可惜他对这样的女孩却没有什么好感,只是碍于赵广英的面子,与她兄妹相称。
“赵小姐,你来这是客,云洛依自当好生招待,只是,小姐为何竟出口恶言?”云洛依柔和的声音传了出来。
“好生招待?你还当你自己真是宁王妃了。你有什么资格招待本小姐,不过就是个小小的侍郎之女嘛,霁月哥哥怎么会看上你的。”赵羽衣向来伶牙俐齿,说起话来尖锐无比。
“你……”云洛依似乎是有些生气,再不愿与她多说什么。
“干什么?你是不满意本小姐所说的了?霁月哥哥和你的身份,一个是天,一个是地,你怎么好意思缠着他?”赵羽衣却毫不放松地说道。
凌霁月原本不欲与她照面,而今听得她如此欺辱云洛依,心里也着实有气,不由得就进了花厅。
“霁月哥哥,你终于回来了,羽衣好想你哦。”赵羽衣一见到他,立刻换下骄蛮的一面,柔柔地道。
“臣妾见过王爷。”倒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恭恭敬敬地向他福了福,生疏而有礼地道。
“嗯。洛儿不必多礼。”凌霁月向她笑了笑,这才回眸对赵羽衣道,“赵姑娘,今个儿怎么有空过来?”
“霁月哥哥,人家想你嘛,难道人家不可以来看看你吗?而且,羽衣也想看看霁月哥哥的王妃是怎么样的国色天香啊。怎么,你不欢迎人家啊?”赵羽衣佯嗔道。
“怎么会呢?不过,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令尊也该下朝回府了,姑娘还是早些回去,莫要让赵将军担心。”凌霁月温和地道。
“好啦好啦,霁月哥哥竟然赶人家走。”赵羽衣一跺脚。外面正是艳阳高照,他却说时候不早了,这分明是在逐客嘛。但她也不想惹他厌恶,娇嗔了一声后,却也准备离去了。就在这时,云洛依发髻之中银光一闪,煞是夺人心弦,那是一支做工精细的银钗。
赵羽衣美眸流转,娇笑道:“可是霁月哥哥,人家好喜欢王妃戴的那支银钗哦,可不可以请王妃割爱啊?”
“这……”凌霁月回头向云洛依的发髻望去。那是洛儿自娘家带来的嫁妆,怎好随意赠人。只是赵羽衣是赵将军的爱女,如若不予她,只怕对不住赵将军的面子。这该如何是好?
“霁月哥哥,可不可以给人家啊?”赵羽衣盯着他,毫不放弃地索要。
云洛依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温柔而又娴静。
“洛儿,既然赵姑娘要,你就割爱吧。”凌霁月合了合眸子,无力地道。
“是。”云洛依纤手轻拨,银钗自如云黑发间卸下,轻轻送到赵羽衣手中。
“谢谢霁月哥哥,那羽衣就告辞了。”赵羽衣示威地看了她一眼,银铃般地笑着离开宁王府。
三天后,他就为云洛依亲自挑选了这支木钗,算是补偿。木钗并不华丽,但样式古朴,出自天下第一珠宝名家轩辕沁之手。她向来不爱首饰,觉得戴着累赘,但这支木钗,却时时插在发髻上。
拉回徘徊于过往的思绪,凌霁月苦涩地一笑,也许跟随着他,她一直都是委屈的,无论是在南燕,还是大唐。如今,她不愿见他,过些时日,她随南燕使节回去,就该是他见不到她。那么,是否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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