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早渡》第18章


歌舞升平,水袖翻飞,觥筹交错间,尽显大唐的阔绰手笔。虽说是为南燕使臣接风洗尘,但宴席之上却依然时时可见官场的波涛汹涌。得势者人人阿谀,期盼能够拉拢关系;失势者却是冷冷清清的无人问津。凌霁月冷眼旁观,却只是一笑置之。宫廷之间,朝堂之上,总脱不了这种调调。他不喜,却深陷其间,想来也是一种讽刺。
宫中的盛宴直到子时方才结束。凌霁月邀了何思宇与莫言两人同去安远侯府小住。两人原有千般话语要同凌霁月述说,自然欣然同往。
一到侯府,却见云洛依迎了出来。见了同行的两人,她似是微微有些惊讶,也有些不安,沉默了一下,才歉然地欠身向两人见礼,“何丞相、莫护卫。”
“见到王妃安好,老臣深感欣慰啊。”在此地见到云洛依,何思宇着实怔了一怔,随即回过心神,回礼道。
莫言却是难掩激动地蓦然跪倒,颤声道:“王妃娘娘,幸好您安然无恙,不然,莫言万死不能赎罪啊。”王爷临走时殷殷嘱托,他却没有照看好王妃,令她在他眼底失踪。这次来到大唐,他还不知该如何向凌霁月交代,不想却在此地寻到失踪的王妃,怎不叫他激动难掩。
“莫护卫,这本就是我任性妄为,哪里怪得了你。”云洛依轻叹一声,上前扶起他。
“好了好了,有什么话都进了侯府再说,一个个都站在这里,叫人见了还道是我不懂待客之道了。”凌霁月微微笑道,侧身一让,请众人进府。
夜凉如水,星光闪烁,丑时也已过了,然而安远侯府花厅之中,却是人人情绪激动,毫无半点睡意。
“王爷,属下……”莫言在主子面前恭恭敬敬地跪下,有无数话语想要述说,却哽咽着不晓得该说些什么。自南燕一别,几近半载,而今再见,主子却已见苍白憔悴。然而,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却依然如水般清澈,如海般睿智。
“莫要跪了。自从到了我这侯府,你都跪了两次了,还不快起来。你我好不容易才见着面,难道就把时间都花在跪拜上?”凌霁月强压着翻腾的心绪,离座而起,行到莫言身边,笑着扶他起来。
“是。”莫言起身,在凌霁月的示意下,恭谨地在一边坐下。
凌霁月笑了笑,也缓缓地走向主位。不想就在他即将坐下的一刻,双足忽然一阵抽痛,他轻轻皱了皱眉,踉跄了一下,却随即不着痕迹地扶着椅背坐了下来。今日先是上朝,再来是宴席,这早已超过了他双腿所能承受的压力。
他掩饰得很好,几乎没有人察觉到他的不适。但云洛依却看了出来,担忧地望了望他,却没有说什么。她明白,他如今有太多的话要和他们说,是决不会回去歇息的。
“何丞相,皇兄而今可好?”凌霁月望着何思宇,问道。
“回王爷,皇上安好。只是时时思念王爷,对自己更是苛严异常,万事都要做到最好,只希望可以使南燕早日强盛起来,也好迎回王爷。”想到皇上,何思宇不禁叹息。这一对兄弟都是一样的要强,一样的手足情深。这在皇室中,是何等的不易。
“皇兄他是……何苦。”凌霁月闭了闭眼眸,喟然一叹。
“王爷,皇上要老臣带了三样东西,让王爷过目。”何思宇取过身边的行装,首先取出一把细长的短剑,交给凌霁月。
接过短剑,凌霁月手指轻弹,只听得“嗡”的一声,直若龙吟凤啸。他不禁脱口赞道:“好剑。”
何思宇笑了笑,又取出一只纤巧的布囊,小心翼翼地打开,只见里面竟是一小撮稻穗。只见稻穗颗颗饱满,爆开的穗壳中隐隐露出圆润洁白得如同珍珠一般的稻米。
只是小小一撮稻穗,凌霁月的眼眸中却蓦然闪动着欣喜的光彩,仿若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珍宝。
最后被取出来的,是一锭金元宝,颜色纯正,粲然夺目。何思宇恭敬地将它交到凌霁月手中,说道:“这是圣上依照王爷留下的奏折,在南燕涎水河里捞得金沙后炼制而成。而今,缘自涎水河金沙炼制的黄金已有七十万两,相信在两年之内,南燕国库存银就会是现在的三倍。”
“皇兄确实是辛苦了。”凌霁月轻轻一叹,不知心头是什么滋味。一把锻炼完美的短剑,告之的是南燕军事实力的增强;一撮饱满的稻穗,说的是百姓的不愁温饱;一锭炼制的金元宝,让他明白如今的南燕,已然不缺银两。他明白,皇兄是要让他安心。但这三样东西,却也正告诉了他,皇兄这半年来是如何夜以继日地勤于朝政。
“皇上的确辛苦,但这些日子以来,困扰皇上心头的却还有一事,老臣不知当讲不当讲。”何思宇悄然瞥了云洛依一眼,面有难色道。他并不想提这件事,但临行前,皇上一再关照,他又不能不说。
凌霁月已然猜到何思宇想要说什么,苦笑一下,说道:“何丞相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是。那老臣就僭越了。”何思宇干咳一声,接道,“当日王妃娘娘失踪,皇上大为震怒,但事关王妃安全,又不好明着寻人,只得暗中查访。然而许久都没有消息,皇上整日忧心忡忡,觉得有愧于王爷。这次老臣离开南燕之即,皇上嘱咐,一路上留心王妃的下落。如若遇见,无论如何,都要将王妃带回南燕。”他喝了口清茶,略略顿了顿,“如今王妃既然在王爷这里,不知王爷有何打算?”
果真是为了这事,凌霁月微微叹息,道:“这件事我自有安排,何丞相不必担心。到时,皇兄那里我自会有所交代。”他明白云洛依不愿意离开,所以他不会在外人面前为她作决定。
其实,他又何尝愿意她离开。
第8章(2)
“这……”何思宇犹豫着,王妃不能回南燕,如何向皇上交代?到最终,皇上追究起来,这责任,还得要他自己担着。
“何丞相放心,臣妾不敢令皇上忧心,这次定当与丞相一同回到南燕。决不至于让丞相为难。”原本静坐一边的云洛依忽然淡淡地道,她眼睫低垂,看不出什么表情。
“王妃,此话当真?”听到如此回答,何思宇求之不得,急急开口讨个承诺。
“洛儿既然这样说了,自然是当真的,何丞相难道还不相信吗?”乍闻云洛依终于愿意回到南燕,凌霁月却没有一丝欣喜,反倒心中浮躁起来,又听得何思宇这般问话,不由得微微生硬地道。
“老臣不敢,还望王爷恕罪。”察觉到他的不悦,何思宇不觉惶然道。王爷向来和煦如风,如今却被他激起了性子,叫他如何担待得起。
“何丞相言重了。”凌霁月静了静心绪,又是一派淡然温和,“夜已深沉,丞相也该歇息了,我让下人为两位准备客房安歇。”
“是。王爷也请早些歇息。”何思宇恭敬地说着,眼神却情不自禁地向云洛依这边望去。
看来,王妃对于王爷来说,意义远远不同一般。
夜凉如水,万籁俱寂。汀兰阁的烛火却还幽微地亮着。
云洛依坐在床沿,低眉顺目的,却是一言不发。柔和的浅黄色光晕轻轻洒下,显得分外静谧而寂寞。
床榻上,凌霁月默然地斜斜靠着被褥,也是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望着妻子如玉的容颜。他不是不想说话,而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说祝她一路顺风,还是说他会永远思念她?她是个淡然的女子,他也不是什么激烈的人,他们在一起,就如同水与水一般,淡淡地交融在一起,彼此留下深深的融入骨血的情感后,却终究还是要分开,各自流向一方。
“当”的一声,他的袍袖不经意地一拂,一只玲珑剔透的玉瓶滑落到地上,打破了这片寂静。
凌霁月想起身去捡,却被云洛依拦住,她微微摇了摇头,俯身将它捡起,递到他手边,轻道:“你该好好歇着,莫要再用脚力了。不然,如若引发了旧创,可怎么办才好?”
“嗯。”他答应了一声,又道,“其实不碍事的,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是吗?”云洛依垂下眸子,轻轻地呢喃一句,却不再说什么。他今日花厅里的一个踉跄,瞒不过她。但是,他既然不愿她担心,她也不会执意去说破。
凌霁月没有去接玉瓶,笑了笑,道:“这瓶东西,我原本也想今天拿出来给你,不想它自己倒是等不及了。你先收起来,明儿个我让他们采集露水,让你服下。”
“啊?”云洛依疑惑地接过,望了望玉瓶,又望了望他,问道,“这是什么?”
“‘恋影’的解药。‘恋影’的药性一日不解,我就一日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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