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恶人》第60章


头发盘好,师父从怀中拿出金钗,深深插入云髻,低声道,“玉儿,这是暂借你一用的,事后要还我。”
谁要借了?我又没有伸手和他要,是宝贝就当自己收好,何故插到我头上来?我自己又不是连根钗都没有,我心中恼怒,伸手要拔下来,师父牢牢按住我的手,“玉儿你不要气我了,好不好?”
师父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琥珀色的眼眸灼灼注视着我,我无法再看他,我不想自己失控,我若大哭出来,亦是他循循善诱。
“玉儿,你就不能和我说句话么?”师父捧起我的脸,我垂了眼,不看他,我能说什么,该说的我都已说过千次万次,如今还要我来说什么,我说什么还有用?之前的千般情愫,万般委屈全涌至心头,我气结,更不能言。
师父拿过毛巾,仔细轻柔的为我擦面,我闭了眼,全然由他。珠粉拍过面颊,铅粉描过眉际,丹砂染过朱唇,师父的气息轻柔略过耳畔,我凭生错觉,两心相知相通,而这心思只留了短短一瞬,我便生生断了自己无望的思恋。
再睁眼时,妆已毕。师父轻言,“凤冠最后戴罢,太重。”
我对着镜子出神,世事难料,恍然未觉便到了今日,而这其间林林总总都只似幻觉,若无痕,空留恨,难追溯。
“玉儿,你要相信我……”
“玉儿,你说过‘不离不弃’……”
“玉儿,不要留下我一人……”
……
师父在我耳边喃喃低语如梦呓,我心神恍惚,朱砂丹红印在他唇间,这一时间,我不是我。这轻啄浅吻让两人都不清醒,由浅及深,欲罢不能。我周身似火烧,寒意顿却,师父收手搂紧我,将我的一声声叹息吸吮入腹。
痴缠中惊见大红的喜服,我肃身犹被一桶凉水自头顶浇下,热情灰飞。我用双手撑开师父的胸膛,黯然垂目。
“玉儿,对不起……”他居然和我说对不起?他何曾对我不起,我是自甘下地狱,他可知我心里在说“青云,对不起”……
天已渐亮,烛灯已灭,师父在手中无意识的旋转昨夜报信而来的羽箭。信已被我烧了,我不想告诉师父,不想他再牵扯在其中,既然是在我大婚之日,是报信给我,那不是冲着我的就是冲着冷青云的,自不会与师父有任何关系,他将我嫁了出去,日后娶了师母,也当此生逍遥快活了,不想再因为和我有关的任何事,牵扯到他,为难到他,威胁到他,这也算是我还他养我的一点心意。
师父为我带上凤冠,盖上红缎流苏盖头,牵了我的手,将引领我至前庭。我心中无波无漾,不由自怜,别的女子出嫁也如我这般无奈么。
我呆坐了一盏茶的功夫,渐听到鼓乐喧鸣,忽感到周围嘈声四起,且不是一人之声,仿佛突然从天而降许多人,忙忙碌碌,步履匆匆。
外面鞭炮声声震天,一只温暖的妇人手擎起我的手,“小姐,请起身随我来。”
我轻轻握住她的手,款步随她走,她抚我跨过门槛,走至大门外。
“玉儿。”冷青云在我耳边呼唤,柔声道,“我终于等到这一日。”
“青云……”我故作娇羞回唤道,这一日之后,我便是他人妇了。
我被扶上了轿,笑闹声,鞭炮声,令我的耳朵不得闲,然而,我再未听到师父的声音,我亦没与他说过一句话。
“起轿——”喜娘高声喝令,轿子略一摇晃,稳步向前。泪盈于睫,终是离开这生活多年的家了,而我,永不想再回来。
人声渐渐散了,估计已经出了海盐,想起昨夜的信,心中思量如何和冷青云说,至少让他有所防范。
我敲了敲轿子,喜娘探过头,“小姐,可是口渴了?”
“不是,只是有话想和冷庄主说。”出口的话在心中辗转了一下,终是觉得现在还不能叫“相公”。
“小姐,上了轿子,拜堂之前是不能和新郎官说话的。”喜娘轻笑,“小姐忍忍,什么话,拜了堂再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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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辑 朝唐 第三十八章 两心一墙隔
(起1N点1N中1N文1N网更新时间:2006…10…31 7:37:00 本章字数:2567)
若是等到拜了堂才能和冷青云说上一句话,那要多少时日?之前周忆廷带了车马来请师父去杭州,便路行一日,还在盐官住了一夜,如今这是众人抬了轿子,真不知要走到何时,长路漫漫安能无变?但愿平安。
握紧手中的喜帕,我心中有了主意,借着凤冠撑起盖头下面巴掌大的光亮,我将红缎展开,狠心咬了食指。眼见滴出血来,我工整写上“小心周复廷”,冷青云如此聪明,我与他要说的,也不过就这五字。
血染绢丝,留下暗红的印记,我将喜帕轻折,又一次轻叩轿窗,喜娘探头过来,“小姐,有什么要吩咐的?”
我递上喜帕,“有劳婶娘把这个交给冷庄主。”
“是,小姐。”喜娘语声狐疑又不得不从。我亦能想到,冷青云见了这喜帕,应还是那镇定自若的笑罢。
我不再说话多事,亦无人再理会我。我虽坐在轿中,却绝非享受,也绝非“辛苦”二字能道尽的。
轿子的颠簸与马车的颠簸大不同,马车是因路不平,颠起来出人意料,轿子是靠人支撑,一步一颠。若是短途,坐轿子的确舒服,但若是长途,神仙也受不了,更何况我还不是神仙。走了还不到两个时辰,我便感觉我这五脏六腑里的七荤八素都要给颠出来,头上的凤冠又重又硬,加之昨夜我又噩梦不断,睡眠甚虚,还有我那亲师父,大清早就去和我斗法,却没想着让我吃一口饭,千般万般,我都是没有任何舒服的可能了,而这般折磨我却不知还要承受多久。
即使条件如此恶劣,即使我腹若空鼓,也终未抵过困倦袭来,我头抵轿侧,安心睡去,毕竟,睡觉也是个止饿的法子。
再被喜娘唤醒时,轿子已经停了下来,她将我小心扶出轿子,我半边身子都麻掉,如同万千小虫在撕咬,只好全身都靠在喜娘身上,一瘸一拐随她走。
“婶娘,我们这是到那里了?”我垂目观察眼前巴掌大的范围,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到,偶能透过一点昏黄摇曳的光,我竟睡了整个白日,天都黑了。
“小姐,小心。”喜娘扶我迈过一道门槛,“咱们这是到盐官了,现在都快半夜了,才走到个能落脚的地儿。之前在路上我还给小姐拿了些吃的,唤了小姐几声,才发现小姐睡过去了,也没敢再打搅。小姐这一路可是累坏了,冷大官人很是心疼,让轿夫们放缓脚步,尽量少些颠簸。”
听喜娘这样一说,我的脸微微发烫,我坐轿子的人都辛苦,拿抬轿子的人岂不是更辛苦,因我睡着了才走的这样慢,还要在夜色中赶路,我才是真的羞愧难当,不过得知冷青云心疼我,我心里不由涌出一丝甜蜜,继而又替冷青云不值,他如此对待何人,都能换来更多真心,何必要对我这无心之人好?若是现在我还当他是在做戏,那我便是白白在世为人了,从今日之后,我亦要对他好,疼他,宠他,信任他,把自己完全交由他,毕竟我在他心里胜过他执意要得到龙魂,他是真心愿意陪伴我守候我的人。
喜娘扶我一步一步上楼,还是那熟悉的老板,熟悉的媚气讨好声,“爷脚步轻些,别的客官都睡下了,回头小人把晚膳送各位爷房里去。”
我整日未进米水,听到有饭吃,兴奋的腿都迈不动步了,喜娘吃力的轻喘,“小姐,再走两步,咱们就到了……”
终是捱到了榻前,我坐下,可所有感知都还在摇晃中。
“婶娘,不会要我这样睡罢。”此刻的头已重千金,我用手轻扶了头,睡了这一日,凤冠都有些歪了。我的装束都是师父准备,挑个这样重的头饰,他莫不是成心整我?
喜娘去关好门,小心卸下盖头和头饰,我长舒一口气,身子一歪倒在榻上,喜娘无奈的帮我脱了鞋子,把我的腿抬到床上。
“苏兄……”门外传来冷青云的声音。喜娘眼中一惊,忙一把扯过床帘,将我挡在里面,自己去开了门。
“冷大官人竟亲自给小姐送饭来了,不过,官人是不可进来的。”
“在下知道,有劳了。”冷青云彬彬有礼道,我仿若见了他温文尔雅的笑脸,不由一笑。
“公子,你怎么坐在这里?”
“……”
“苏兄,随在下去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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