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砂笺》第5章


他一回头:“没想到,他们要找的那个人是你。” 
“——没有痛感的男孩?对,他们一定是要找你这个没有痛感的男孩!如果你还没获得这个精灵的碎片,他们就永远也找不到你,但现在,他们一定会马上找到你了。” 
砂怔怔地望着他:“他们是谁,找我干什么?” 
刷老人象是已经失神,喃喃地自言自语道:“他们找你,是为了要折磨你呀。” 
“他们要折磨得你感到痛了,他们就能找到——这世界上从没有人知道的通往精灵国的路了。洛可可要找精灵国报仇,已找了三千七百二十一年,她恨精灵国的精灵快恨得发疯了,那疯味从北极飘到南极,在所有的潮湿的沼泽间蔓延,每一颗会害羞的树都会闻到,所有的飓风海啸都在帮助她寻找,她这么做,是为了她最钟爱的那个她所失去的孩子。” 
“……灰天宫的人要剿灭精灵国的愿望,时间久远的只怕已不可以用人间的历法来纪年的了。他们,与精灵国从来都是死对头。精灵国虽然破败已久了,但不除掉精灵族,他们会永不心安的。他们当然要找你。因为,只有你才能指给他们通往精灵国的路。” 
“镜像廊一向以做为天下所有物质的镜像而骄傲。可精灵,是他们照不出的唯一的事物,它们当然也要找你……” 
砂愣愣地听着,一下子涌出的太多的名词,让他的脑子都乱了:洛可可?灰天宫?镜像廊?会害羞的树…… 
那是什么,那些玩艺儿到底是些什么? 
他只猜到他们一定相当强大,否则,这么古怪的刷老人也不会脸色都吓变了的。 
刷老人忽然一跳而起:“你知不知道,现在的你,已经很危险?——很危险很危险,比你能想象得到的最危险还要危险。” 
接着他忽又一拍脑门:“有了,我终于有个还你情的方法了!” 
他的心情似乎终于高兴起来,一张脸上的皱纹就象一千条蜈蚣兴奋后一齐跳起的舞蹈,他伸出结了茧的手指忽然往脸上一划—— 
砂惊得张开了嘴,他又见到了!刷老人把自己脸上最深的那根皱纹扒开了!他又看到这个老人是真的可以扒开自己脸上的皱纹了! 
刷老人在里面摸了一会儿,突然摸出了一点尘埃来。 
那尘埃虽小,却清清楚楚地可以让人看见。那是一料灰白色的尘埃。他似很珍惜那一点尘埃,他忽然抓住了砂荡伤的手臂,找到了那个烫出的小洞,手指轻拈着才掏出的那粒灰白色的尘埃就放了进去。 
然后,他在地上抓起了一把细细的土,撒在了伤口上面;他伸手轻轻一招,只见那口大锅上的热汽就飘了过来,细土就湿了;然后,他把砂的手臂上的伤口忽贴在了那片锅下面的火上一烫,那土就结了一个痂,密实实地封好了那个小小的洞。 
只听他说:“跟我念,快跟我念。” 
然后他疾快地念了起来:“扫不尽的灰,涤不尽的埃,掸不尽的尘啊,抓不住的烟……” 
砂怔怔地跟着他念下去,只觉得那点尘埃似乎就跟他合为了一体般。那尘埃似乎有种说不出的神秘,给他带来一点安全感。原来它、有着……魔力。 
然后那老人笑了:“你的情我可还了啊!以后,你遇到危险时,就念上这个咒语,然后说:我是一粒尘埃,我是一粒尘埃……这样,你就可以保护自己了。女巫洛可可想一下抓到你也不那么容易了;灰天宫里,魔法没有修到‘埃’圾的神将也会拿你没办法的;就是杂食神呀,镜像廊呀……他们也拿你不好办了。” 
他说着就得意起来:“别小看这粒尘埃,那是我炼制得最满意的三颗里差不多最好的一颗了。” 
“它的名字叫‘大千’。” 
“三千尘世界——就是搜遍灰天宫,扒光洛可可,只怕也找不出第二粒‘大千’了。“ 
《星砂笺》之4
D、 倒抽烟的女人 
那个女人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 
“我最不喜欢的地方就是医院。” 
她说着就掏出了一支烟。她把烟噙在了嘴里,那是一支细长的烟,跟她的手指很相配。她的每一个动作都象是一种风度。 
砂怔怔地望着她,看着她墨绿色的套装,娴雅的举止——如果、妈妈也能象她这样就好了。 
这样的女子,该不会在发起气时把一盆刚煮好不久的面条淋到爸爸的头上吧? 
想起那盆面条,砂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他倒并不替父亲感到痛,可那热乎乎、粘糊糊的感觉却让他感到恐惧。父亲其实该算是个很不错的男人,很勤快,也很好看,妈妈为什么总对他感到不满意呢?他们半夜里起来,究竟又在吵些什么呢…… 
这里是医院门前。说是医院,这里其实更象个幼儿园。 
这个医院是特殊的,它还有一个特殊的名字,叫做“星星索”。 
砂在这里等桉桉。每个星期六星期天,桉桉都会到这儿来接受治疗。只要砂来等她,她就会变得很乖。 
这里,是专门给孤独症孩子开的一家医院。 
砂喜欢到这儿来,他还喜欢那个院长。那个院长是个已不再年轻的女人,脸上一脸细细的皱纹,她也有一个得了孤独症的孩子。虽然她不懂那孤独症真正的原因,可她已与它奋斗抗争了近二十年。 
不知怎么,看到她,砂总有一个感觉,象想到了一个词:母亲。 
——无力而又有力的,挣扎着而又平静着的母亲。 
她们在灰尘的积埋与精灵的诱惑中、在双重压力下挣扎着,想给自己的孩子一个现世平安。 
他坐在园门口对面的街角。奇怪的是那里他坐惯的地方已有了一个女人在。 
那女人的风度真好,墨绿色的一身套装,很合她的身材。可砂看着她时,不知怎么有一种怪怪的联想:觉得墨绿色的不该是她的套装,而该是她的头发。 
她的发色与套装的颜色应该对换个个儿才更熨贴…… 
砂还在傻傻地想着,那女人却开始跟他说话了。砂看了眼她点着的烟,一点淡淡的薄荷味飘出,很好闻,这该是支女士香烟。 
他不想说,可还是忍不住不能不说: 
“可是,你把烟点反了。” 
那女人一低头,果见自己把烟叼倒了,叼的是烟头,点着的却是过滤嘴那一边。 
只见她的眼色里一片迷茫,只听她道:“那一天,好多好多年前,我的第一个孩子得了孤独症,后来、她突然自杀后,我就决定抽烟了。” 
“我抽的第一根烟,也是在抽完后才发现,自己原来吸倒了。” 
“那一天也象是今天。” 
说着,她闭起眼,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脸上有一种麻醉了似的神情。烟的火头却在她一口之下,那头点着的过滤嘴却熄了,火头已这在了她的嘴里,外边的过滤嘴却白白的象依旧没有点燃。 
她叼着一截发烫的烟头! 
这个女人真古怪! 
也当真是不简单。 
接着,一点烟气从那雪白的露在外面的过滤嘴里泄出,青青的,象是漾起了她所有的前尘梦幻。 
砂怔怔地望着她,不知说什么好。 
她、失去过一个孩子? 
那个女人又长长地吸了一口烟。烟头的灰红在她的嘴唇里一明一灭着,那火头似被她的唇膏点燃的似的,唇上的红渡到烟头上来,她的嘴唇却失了色,现出一点灰白来,还越来越白,象是被烟灰浸染的。 
而烟的那一头,过滤嘴那边,又袅袅地浸出了一抹青烟。 
“我那个孩子,该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了吧?她好喜欢画画,她能画出这世上最好的画。没有人看到过那样的画。他们说,一个九岁的孩子,画得出这样的,那一定是天才了。” 
“‘她一定受到过精灵的祝福’——所有的人都这么说。因为,只要是有眼的人,哪怕是被尘灰遮久了什么也分辨不出、都认不清色彩的人,也在那画中看到了精灵的痕迹。” 
两行泪从那个女人的眼中流了出来。她的眼紧闭上了,睫毛象两把汽车玻璃上的雨刷,抖抖地刷着那浸出的泪。可怎么刷,再刷得匀细也刷不清玻璃上雨雾的痕迹。 
“可他们不会想到我一个当母亲的苦:我那孩子,从小就跟我没有亲近感。只要她愿意,孤独就孤独罢了,我只要她平安。可她几乎从来不肯说话。就是说话,她老分不清‘你’和‘我’,她指着自己说是‘你’,她指着别人说‘我’,她不会使用代词。” 
“你不会知道我心里的苦。那时,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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