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沈默如故》第5章


「没有,找错人了。」
「後悔吗?」
「还好,人不能後悔。」
「你还是後悔。」
「我没有。」
「你利用过多少烂人?」
「太多了,不能算。」
「有用吗?」
「目前为止还看不出来。」
「因为他们不够烂?」
「不,因为他们太烂了。」她苦笑了起来。
跟他面对面的感觉就像在网路上一般。静静地、默默地、紧绷又舒缓、抽象却真实。他很静,过分地静,静地像是没在说话一般。她感觉到,两人之间的薄膜正在剥离,像是被火焰一烤,瞬间就缩出一个大洞一般。
然而,这是不够的,隔绝仍是隔绝,什麽都没有改变。即使剥除了古旧的蜘蛛网,洞里仍是空的。那是一种莫名的空间感,需要填东西进去,即使像是星星之於宇宙般地渺小,也是美丽而充实的。她知道,他们必须填一些东西。即便是空虚的、原始的、有瑕疵的、本初性的都可以。一定要填进去。
「还有谁这麽叫你?」
「没有,只有你。」
「真的是为了喜欢满天的星星吗?」
「对吧……」
「不对吧?」
「那你说呢?」
「似乎只有紫鸢,不能构成一束花,是麽?」
「也有理。」
「所以,满天星是只有跟紫鸢在一起的时候,才诞生的人?」她说。
「是才诞生的名字。」他指正。
「那麽,他还是有一万个福晋的那个人?」
「还是他,不过一个福晋都没有。」
「找一个吧?」
「不会有的。」
「不会有人愿意?你自己不愿意?」
「都不愿意。」
「那满天星愿不愿意呢?」
「他才出生,没资格说话。」
「若是他有意见呢?」
「那随便他了,」他说:「我跟他不熟。」
他们会填东西进去的,她知道,他也知道。就像是逐渐迈入尾声的午饭。
浪漫与否,营养与否,有没有意义,到头来都会吃进去的。
·
「问你一个问题,」坐在她的车上,往阳明山的路上,他开了口:「什麽叫做场景不同的爱?」
「就是场景不同的爱。」她说。
「这样太模糊了。」
「那我问你,为什麽你在网路上跟我说你没有见过网友,刚才又跟我说见过?」她反问。
「不知道,就是想这麽说。」他道:「都没骗你。」
「我要解释。」她又说。
「网路上的感觉和真正出去不同。出去见到的她们,跟网路上的她们不同。」他解释。
「这就是场景不同的爱。」她接口,算是解释。
他不语,想了片刻,又开口似乎在补充地说:
「我跟她们没有爱。」
「有性?」
「也没有性。」
「你不曾期望过跟她们有爱吗?」
「没有。」
「那性呢?」
「更没有。」他说。想想又再度补充了一句:「又不是买妓女。」
「你觉得那算召妓吗?」
「就我看算。」
「那你有没有想过今天我会跟你上床呢?」
「之前没有。」
「现在呢?」
「也没有。」
「那分什麽之前之後?」
「我觉得不太一样。」
「你觉得我会跟你上床吗?」
「你会。」
「那我是妓女吗?」
「你不是。」
「差别在哪里?」
「我不是嫖客。」
「所以,你相信在不同的场景下,我们会有不同的爱吗?」
「会吧,这我不确定。」
「会有性吗?」
「这个……」他微一迟疑:
「也会吧。」
·
经过了大道小径,走过了繁华幽静,远远地抛离车阵人声,他们经过了短暂的陌生与长年的等待,终於在高远的山顶停驻了下来。
他们在擎天岗做了爱。
不出意外,也不激烈或热切;像是预料中会发生的事,也像是不经心中油然衍生的插曲。天是阴阴的,只有风大的时候,才会露出一方小小的蓝天。然而风却一刻都没有停过,吹得云层四下飞散,吹得芒草漫天起舞。像是高音,又像是衬底;彷佛节奏,却没有规则的韵律。
他深入,她也深入;此刻他们没有任何隔绝。他没有要求,她也没有问;两个人都知道这是必然的。只有当着天、当着地、当着荒草及硫磺矿脉,才没有任何的面具。她在不知不觉中流下了几滴眼泪,但却让它们留在脸颊上,不曾加以拭乾。他也没有问,然却跟着哽咽了起来。
两人都是脆弱的。
他们在车里,但是打开了所有的车门,让青草的气息自由进出。
午後、阳明山、风草之间,与触击如波涛般的吻,在风中不停地飘汤。
孤岛集之二
【希望沈默如故】
从那一次的约会之後,紫鸢和满天星就没有再度见过面。
表面上, PN4依然过着他熟悉的日子,成天坐在家里设计网页,叁餐叫外送披萨解决,也只记得原来的那四只电话号码。 Silence对他的意义,就像看了一场迷离恍惚的早场浪漫电影,或者某个礼拜天下午窝在租书店看的言情小说一般,是一种预设下的真实,或者说,是一种当真中的虚假。他跟她不是情人,他们之间的关系也算不上网恋。事实上,当他面对终端机时,满天星这个身分已然隐没不见了。
至於网路上的他们,也仍然是原本的Silence和 PN4,只是Silence把昵称改为「风芦草」,而 PN4的昵称则变成了「想念香草冰淇淋」。此外,两个人也不约而同地换了名片档。PN4的名片只有一句话:「剔除枝叶满天星是个空洞的枯枝」;而Silence的名片,也只剩下那句话:场景不同的爱,是不同的爱。
他没有把她设成好友,她也没有。就两人而言,这是不重要的,刻意地把对方标示成某种颜色,只会造成莫名的不安。他们唯一的改变,只是两人都开始习惯对着使用者名单idle,直到对方call来。
然而,他们也很少互call。从见面到此刻,才只有两次。
「今天好吗?」他说。
「你怎麽也跟别人一样,问些傻问题?」她说。
「好吧,算我傻。」
「我今天是特别留在这里的。」她说。
「哦?为什麽?」
「在等你,要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
「你跟女朋友分手,会很难过吗?」
「不会,没什麽感觉。」
「她呢?」
「应该也一样吧,是她提出分手的。」
「她是很难过後才提出分手的吧?」
「或许。」
「分手後有没有解脱的感觉?」
「没有。」
「为什麽?」
「你为什麽要问这些?」
「不想回答,你可以不答。」
「我不想再讲这个了,除非你也回答我一个问题。」
「这算是恐吓?」
「也算吧。」
「好,你说。」
「你不能回避。」
「我不回避。」
「最早的你是什麽样的人?」
「多早?」
「沈默如故的那个『故』之前。」
「一个刚上网路什麽都不懂的新鲜人。」
「你在回避。」
「我没有,最早的Silence是这样的人。」
「我……我问的是紫鸢。」
「那你要亲口问。」
「我就是在亲口问。」
「可是紫鸢不在这里。」
「那……」PN4想了想:「那你是不是在说,你觉得自己正在跟满天星讲话?」
「不,我在跟PN4讲话。」
「你是这麽觉得吗?」
「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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