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佞》第147章


“意外?事实上,陛下不见得多喜欢你这个人,但十分肯定你的能力。我说你也够新奇的,历来陛下不喜欢的人就不用,你能让陛下既不喜欢又舍不得弃之不用,还真是好本事。”谢师言不免调笑几句,道:“依我看呐,你八成是捡了你媳妇的便宜,捡完岳父的便宜,捡媳妇的便宜,你这辈子何止少奋斗三十年。”
顾凛川:……
回白园后,顾凛川略感不安,遂与沈端言说起白天谢师严与他说的话题,讲到接任内阁的事时,顾凛川面有惶惶之色,沈端言瞧着也有些意外。她还以为毒草是做什么都能不急不慌的呢,毕竟他在“梦境里”作过首辅了嘛。
“你不安?”
顾凛川抬眼望去,眼底的不安虽不多明显,但能让人看得清楚:“确有不安,梦境之中的种种,我并不愿重现于现实里,想着做个尚书或道台致仕便相当不错。偏又到这一步,还更早……”
“担心还会重蹈覆辙?”那样的噩梦,一旦现于现实,再强大的人也会不安,顾凛川总显得内心十分强大,但其实,谁内心没个不能戳的地儿。
“是。”顾凛川虽不安,但仍未乱,嗯,他只是顺着便,享受一下沈端言的温柔呵护什么的,真是太好了。当然,这是顺便,嗯,你们懂的,只是顺便。
“关于这个问题,你问我我真不能给你什么意见,你不如去问问我爹,朝政什么的,我真没这份智慧。”沈端言对自己还是拎得清的,要问问经济相关,政治她也能谈一谈,要是和经济无关的话,政治对她来说就是和哲学宗教一样的存在。
顾凛川:说好的温柔呵护呢!说好的来自全世界的善意呢!
小红眨巴眼,看着她爹那跟小白讨要鱼儿一样的神态,默默默默地问一句:“爹,你是不是饿了,我口袋里有绿豆糕,爹吃不吃。”
阿初:“姐姐,我我我……”
顾凛川:算了,这种东西果然只是美好的想象,还是吃闺女的绿豆糕安抚一下受伤的心吧!
遂伸头,就着小红的手,把那块有点散的绿豆糕吃进嘴里去,然后把闺女搂进怀里,呢喃道:“我闺女真好。”
小红:那是当然!
沈端言:“你让我给你出主意的话,我就一个主意,现在就放手啊,你做得到吗,这个你肯定做不到嘛。”
顾凛川:“言言解我,我心甚慰。”
我看你已经不需要安慰了,你自己就能把自己安慰得很好嘛!
#我妈真是不解风情的女人呐#
#请向我学习#
#我弟是吃货#
#我的师公怎么可以这么萌#
正文 第一四三章 独坐来谈年少事,曾因不幸减骄狂
不安,全因现实太美,梦境太独。
黎明前醒来,在满室黑暗之中,顾凛川睁开双眼,手捂在胸口,只觉悸动不已。梦境并没有因他不安而变得更差,只是依然故我地进行着,不急不缓。他看到了沈端言离世时的样子,子孝媳贤,孙辈个个出挑,就连顾凛川看到,也觉得是十分好的结局。
只是,当她在夜里对着两盏微弱烛火,在苍白而布满皱纹的脸上流下两行浊泪,轻声吐出“夫君”这个称谓时,顾凛川第一次发现,他可以触碰到她。这时候,他甚至清晰地感应得到,她是在喊他,而不是吴王,她也偶称吴王夫君,但语气与神情绝非如此。
然后,她忽十分愉悦地笑出声来,眼角的泪珠沿着方才的泪痕自颊边滚落,似有千言万语要倾诉,但张嘴却仅有一首脱口即成的七绝:“独坐来谈年少事,曾因不幸减骄狂,到得垂暮白霜鬓,欢笑声中泪两行。”
“言言。”他叫了她的名。
第一次,在梦境中,她听到了他,看到了他:“顾凛川?”
“是啊,是我。”
顾凛川还记得在梦境中,他说完就蹲到床榻边,看到的是美人迟暮,白发苍苍,并不记得当时有什么感受,只记得她听到他肯定的说“是我”后,泪收住笑也停住,喃喃低语:“已经太久,已经太久……爱也好,恨也好,都已只是青春华年里的印记。只是这印记,为何如此深刻……”
“言言,下辈子不要遇上我啦,找个好的,叫他温柔待你,叫他使你感受到全世界的善意与阳光。”顾凛川当时,是这么回的。
他回完,沈端言只看着他良久。又是一声轻笑:“可是,这辈子已遇上过了,你不曾温柔待我,也未曾使我感受到全世界的善意与阳光。这么算来……顾凛川啊。你欠着我一世温柔呢,不过,因不肯减骄狂,我也不曾如何温柔待你过,所以,不必还啦。”
“你还欠我错付的痴心,这个,我已经收回来了,不用你还;你还欠从我家世出身上借得的势,这个。我已经骂过你踩过你贬低过你污辱过你,因此也不需还啦。今生债今生毕,不要说什么下辈子,下辈子谁知道谁是谁呢,不遇上自然好。遇上了难道还能问这辈子恩恩怨怨是是非非?”沈端言一字一句,缓缓地说着,脸上始终带着笑意,舒展平和,在此刻,她是真正已经放下过往的一切。
“言言。”
“顾凛川,你死的时候。我挺开心的。”
顾凛川不记得自己在梦境里听到这话脑子里有什么样的念头,就梦醒后来说,他唯一的念头就是戳戳沈端言养起点肉来的脸蛋:“有什么可开心的。”
沈端言大大打一个呵欠,从睡梦中被戳醒,掀开一小条眼缝看顾凛川,睡眼迷蒙。眼眶里有因打呵欠挤出来的水花:“啊……什么?”
“在梦里,我死了,你开心什么?”
没睡醒的可怜人眨巴眼半天,终于放弃治疗,钻进被窝里闷闷地呢喃着道:“我这是梦吧。唔,肯定是。”
见沈端言又钻回去,顾凛川再次伸出毒手,十分恶劣不堪地掀开覆盖住脑袋的被子,戳向沈端言的脸蛋:“再往里钻,小心闷死。”
“不是梦?”沈端言糊里糊涂地闭着眼睛想了想,如果不是梦,刚才那个什么问题来着……噢,“我死了,你开心什么”,还有在梦里什么的。迷迷茫茫睁开眼,沈端言看着顾凛川说:“你要听实话吗?”
“嗯,你说。”
“物伤其类,如果违反这个原则,只能说明,你做了足够让人违反这个原则的事,这样的话,还需要我再说下去吗?”虽然才睡醒,但越是糊涂不清的时候,越能不经大脑说出戳死人的话来。
顾凛川:嗯,不用说了。
沈端言迷瞪瞪地“哼”顾凛川一声,转过身去继续睡觉。留下顾凛川看着窗外黎明渐来,天际略见一丝微光,心情十分复杂。他有种预感,以后再不会有梦境,因为梦境里,沈端言已向他作长别,作别的话是接着“你死了,我挺开心的”这句话说的——我要死了,我也挺开心的,就此作死别,今生事都消。
再看向身边抱着枕头睡得昏天黑地的沈端言,顾凛川竟觉得分外平静,心中那点不安竟在此刻再无影踪。一切都早已经不同,为何还要心生不安,辅臣,他不想做,又有什么难的,还有六年……他完全来得及把想做的事全做完,再安安稳稳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做土皇帝去。
江西道也好,江东道也好,山南道,淮南道都是十分不错的去处,所谓的土皇帝当然是指外放为一省道台,作为天子守牧一方超品大员。毒草君,怎么可能会热心于归隐山林的生活,打从出仕,六十岁以前,他都没考虑过下野的事。
等到沈端言早上醒过来,吃着早饭时,才记起顾凛川今天早上抽风的事,沈端言吃完早饭,搁下筷子,坐到顾凛川身边:“你今儿早上到底搞什么名堂?”
“梦境好像结束了。”
“好的结局吗?”看着毒草不再有丝毫不安,只剩下一身轻快,沈端言就以为梦境里最后是十分不错的结局。
“不算,我死了,你也死了。”
见鬼,这样还能一身轻快,他今天早上醒过来时,肯定只有人醒了,大脑还在深度睡眠中呢:“那你轻松个什么,不担心了?”
“醒来看到你还在,我也就放心了。”顾凛川说着,轻拍拍沈端言的脑袋,又抱起闺女揉揉毛,然后再把抱着小本的阿初拉过来好好捏捏脸蛋,一副幸福安稳,岁月无忧的静好状态。
“呵呵……下回半夜不睡,爬起来抽风还非打扰我的话,你这辈子都甭想安心,扰人清梦最是罪孽深重。”沈端言说完。想想又问:“梦境里……‘我’跟你说了什么?”
“你说我死了,你挺开心的,还说你也要死了,你也挺开心的。”
沈端言:才女的心思果然不能猜。反正她死的时候,是绝对绝对不会开心的,最好是谁来告诉她她能像王八一样万万年,这才真能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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