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星城记》第219章


你一直住在这里么?他问。
暂时的一段时间是这样,她对他说,你安心在这里休息,什么都不要担心。
他不可能什么都不担心,他可能不去担心那个主人,却想知道,她口里的“暂时”是多久。
不会太久,十几年,也许几十年,或者稍微多一些,一百年,她寻常地说着。
他的脑海里,一瞬间,所有的东西都僵硬了。
他忘记她是神物,她可以拥有世间很多人羡慕的长生。
潜意识里的一点点幻想,真的只能是幻想——么?
他一边吃药,一边看着她专注的样子。
幻想、奢望、不可能,痴人说梦。
一连串与之有相关意思的词语都冒了出来,顷刻间塞满了他的脑匣。
他想离开这里,吃过药,立刻离开这里。因为他知道——
他们之间,垮着一道鸿沟,有太多的不可能。
你父母呢?她忽然问道,他说自己是个孤儿,父母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我见过很多人,但是却没有见过你的那个主人那样歹毒的人,她对他说,你是个善良的人,你会有好报的。
他苦笑了一下,他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坦白说,自己很感动,但是,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比自己之前的幻想,还要不可能。
他吃过了药,本想说要离开这里。但忽然听到她一声惊喜地呼唤说“下雪了”。她站在窗前,向窗外望着,看到雪花纷扬着从天落下,四面一片纷纷白扬似的美丽。
很久没有下雪了,他微微叹着,然后下床走到窗前,站到她旁边。她望着窗外的美景,仿佛忽然来了兴致,推开门跑了出去,迎着雪花,在天降美丽的环境里起舞起来。
他从没有想到自己能看到这样的美丽,这种美丽的到来,竟使她在内心深处荒唐地感谢起自己的那个主人来。心想若不是主人让人将他打伤,就不会有今日的遭遇。
他望着那美丽的雪舞,陷入到一种深深的无法自拔的幻想里。
守着她,望着她,就算不能在一起也好。
他改变了注意,他不打算走了。
作为朋友,他留了下来,在这山间。
既然留下来,他就决定变换角色。
他要照顾她,为她劈柴,给她做好吃的饭菜。
她为他做衣,收拾屋子。
两个人简简单单地生活着,他习惯了这种生活。
直到三年后的春天,他患了重病。
他在病床上似垂垂老矣,而她一次又一次地使用魔力,却没有丝毫起色。
她哭了,他第一次看见她哭。
她的眼泪让他不忍,而她——
却不知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哭,她只知道自己心里很难过,只知道自己面对咄咄逼来的死神,无能为力。她是神物,却不是传说中,无所不能的神。
一天傍晚,他问她,活了这么久,究竟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有没有真心真意的爱过一次?
她摇头,她说她是神物,因为知道与这世间任何人的爱恋都不会有结果,所以,从一开始,她就拒绝千丝万缕的恋爱。
如果可以爱,你会不会喜欢一次,他又问,会不会也试着喜欢一个人。
她望着他,泪水滴到他的脸上,她说,如果可以,我会,一定会。
如果有下辈子,我真的希望——他没有声音了,但并不是彻底睡去,而是简单地睡着了。
她守在他身边,三年时间里,无数的岁月里,他第一次如此害怕失去。
有些朦胧的东西,因为一直以来不晓得叫做什么名字,便埋在心里没有说出。
她坐在床边,守着,有些一直沉默的语言,想在他再一次睁开眼的那一刹那,告诉他。
但是,她并没有看到他睁开眼的那一瞬间。
她不知自己何时睡着了,再睁开眼时,床铺已经空了。
他走了,什么都没有多带走,只带走了一个人,一个身躯。
那一刻,她的心空洞了。她疯狂地跑出屋子,疯狂地寻找。到处喊他的名字,但是山间到处没有回音。她骑上自己的雪凤,在空中四处观望,也没有痕迹。
她知道他病了,不可能走远。但是日子一天天过去,天天寻找,天天一无所获的她,越来越惶恐。
她怕,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了。
她天天数日子,数到他离开后的第十七天。
别样的清晨,睡梦中的她听到了有人推门的声音。
茫然起身,门前却看到清晰的面容。
她错愕地捂上嘴巴,一时泪如雨下。
快步到他面前,一堆想要说的话,太多想要说的——
快点离开这里!
在她开口之前,他先发出了声音。但是她尚未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只听深山里,一阵议论嘈杂的声音。她推门欲出,但他却拦着她,只是说让她快走。
她看着杂乱的人马之流,发现站在最前面的那个人恰是他的旧主人。他带着一堆人包围了这里,而她却不知为何。
旧主人看着她,一脸笑意地下马走来。到她近处,他一下子挡在她身前,但是旧主人轻轻一推,他就倒在了一边。
旧主人打量着她,良久,幽幽叹道——
果然是那日天上的仙女!
她猜到这些人为何而来了,她瞪了那旧主人一眼,扶起了一边的他。
做我的夫人,数之不尽的金银,旧主人说道。可笑的是,这旧主人那日无意间瞥见天上骑着雪凤学着他的她,几日暗自跟踪,晓得她是个仙女,却忘了仙女是不会理睬这些俗世的金银的。
滚开!她喝命。
他从来没有听过她这样的声音,微微有些怔愣。但是那旧主人偏是个不懂得知难而退的人,旧主人看见她搀扶着他,也看到她目光中流动着的绵绵柔情,瞬时——
一道冷箭闪过,在她猝不及防的时候,在她的眼前,他的身前。
她看到他身子像一座塔楼一样倒在自己面前。
你不会有事,不会有事的!她狰狞地喊着,同时把手放到了她的伤处,她相信,以她的魔仙之力,绝对来得及。但是——
白光泛起,但伤口眼瞅着就要彻底愈合的时候。他忽然伸手,抵住了那泛着白光的手腕。
你会死的,我不允许你死!她大喊,但他却说——
就算痊愈了,我也会死的,不是么?
她愣住了,视线凝在眼前这唯一的人身上。至于那些可恶的人,仿佛突然间都淡然了、甚至于消失了。
你不会死的,你不会——
她又哭了,哽咽的声音说道,我不要你死。
他毫无血色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他问她可不可以先带他离开这里,因为他有许多话想对她说。
她答应了,她唤来雪凤,带着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在天空之上。
他想去的那个地方,是那棵大榕树。
此刻,已不再是寒冬,绿色吹满了这棵榕树的枝头。
“你想对我说什么,”大榕树下,她哭着问他。他倚着那棵树干坐着,而她在他旁边。他望着她,一刻不停,仿佛这样他就可以活下去。
“喜欢你,”他的声音很轻。生命在走向末路,他的声音也在渐渐的趋向于飘渺。
“我知道,”她的声音在哽咽。
“就算知道不可能,也是喜欢你。三年,每一天都是开心的,就算我知道我要死了,看到你为我哭,我也是开心的。只是,我不想看着你陪我到我生命的尽头,离开你,不想让你看到——不想——”他说到这,她接着说道,“你没有想到遇到了以前的主人,他知道我住在那里,你怕我有危险——”
渐渐地,她有些泣不成声。
“如果下辈子,还能遇到你多好,”他闭着眼睛慢慢说着,“无论几生几世,也不论每生每世究竟如何短暂,只要每一生都能遇到你,哪怕只有一次——”
不要,我不要你这样说——
她难过得发不出声音来。
“水晶,”他忽然唤她的名字,“如果我们,我说如果,我们之间没有那样的鸿沟——”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她柔软的唇就轻靠了过来。
这天黄昏,他在这棵榕树下,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她火化了他的尸体,骨灰洒向了那面断崖。
她站在断崖前,面对着漫天飞舞的灰烬,无声地哭泣。
没有他的岁月,她苦痛地活着。
难过的煎熬,促使她终有一日选择了遗忘。她选择接受遗忘四百年的封印。
她忘记他四百年,殊不知这四百年间,他已经转世重生。殊不知这四百年间,今世和来生几次擦肩,几次漠然而过。
四百年后的一天,他又重回到她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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