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焕生》第40章


悟空沉默半饷,无奈道:“罢了,不过我告你,我随时都会回来,你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邪焕生连连笑道:“是是是,这三瘫斋除了我再没有更合适的主人了!”说着比了比身后墙壁上的字卷。
卷上正写着:睡到中午方起床,肚腹空空进厨房,把酒凭栏看风雨,三更半夜自怀伤。
匾题:拒绝辟谷
凌霄殿。
紫烟袅霭,仙音渺漫,优雅脆弱,华丽荒唐。
玉帝丢下案卷,若有所思地轻抚着右颊。
他今年两千七百六十一岁,这是个很大的岁数了——他仿佛是和日月一同长大的。
韶华湍促,带走了他的喜怒哀乐,他的容貌在三十八岁那年停止了衰老,永久蜕变为一个寡言深沉眉目冷峻的中年男子。
玉帝时常会想起邪焕生。从前他也是这样一个圆脸善笑没心没肝的莽撞少年,无边逍遥,蠢得可爱。
真奇怪,说起来邪焕生也有千百来岁,怎还是这般又蠢又可爱呢?
门外忽然丢进来两个小兵。小兵头朝下摔在地上,发出刺耳惨叫声。
守门将士在外头慌喊:“邪、邪将军,不可造次!王上正在殿内,勿要触怒龙颜!”
这两个说话的守兵很快也被丢了进来,满地乱滚,呜呼哀哉。
紧接着,邪焕生怒发高扬,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玉帝支着腮帮子,对他冷笑。
邪焕生半点也笑不出来,他直呼他的姓名:“忌戈申!”
玉帝身子向后一靠,哧的笑了:“人世到底不如天庭,竟将你喂出这副熊心豹子胆来!”
☆、47
邪焕生立在大殿中央,大声说:“当年事迹,你敢当着天庭众人的面坦诚么?”
玉帝听了也就看看他,眼色淡如茶水,好像在看
一桩笑话:“这天下从来没有信得过的事,却只有信得过的人,你认为他们会信一个万人敬仰的皇帝,还是一个叛逃逆子?”
邪焕生切齿:“我父王和喻古今究竟犯了什么大错,一个落得万人唾骂,一个被你玩弄至死!”
“人各有命,我不过顺其道而行罢了。”
“你顺的是哪门子的道?”
“我道即是天道。”
“哈哈,我真不明白,你不是万人敬仰么?为何不劝服我父王为你殉命!”
玉帝缓缓起身,他走到邪焕生身旁,爱怜的抚摸他的脑袋:“傻孩子,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相较于枯燥的事实,有时候,人们更乐意采纳一个荡气回肠的故事。而我,正是这个故事的缔造者。”
“你是魔鬼。”
“圣魔何别,不过胜负之间。”
“你当真问心无愧么?”
“愧?”玉帝笑了,他卷起袖子,将一段伤痕累累的手腕横到他眼前,“这就是我的惭愧,惭愧是留给自己看的,而不是成天戴在脸上、挂在嘴边——你的愧,你自己看到了么?”
邪焕生呆望着那条狰狞可怖的胳膊,一时恍了神,咫尺之距,两人却好似隔着天关云海,这个男人太令他陌生了。他无力的道:“可是,你的手段太残忍。” 
“不宜霹雳手段,怎显菩萨心肠。”
“呵,别玷污了菩萨!”
“真相有如此重要么?”
“难道不重要么?”
“虚实真假一场梦,为何不能是一场美梦?”
“你真可悲!你不光玩弄了别人,连同自己也玩弄了。”
“局限于正义二字之下的无非皓首穷经之辈,关键时刻不堪一击!”
“越是恶的人就越脆弱。”
“恶?什么是恶?手持屠刀的人就是坏人么?举起屠刀有时比放下屠刀更需要勇气。”
邪焕生用力打掉他的手:“这套歪理你就留着糊弄别人去吧!但愿你能够自欺欺人一辈子,哦对了,你不会死去,所以,我愿你骗自己骗到天荒地老!”
玉帝闷笑数声:“我给了你我的答案,你的答案呢?夔出关在即,你是阻、杀、或是放纵?”
邪焕生哑然失笑:“你怕了么?你认为呢?”
“他含恨而忘,一旦降世——”
“他会杀你。”
玉帝凝视他,过了会,兀自转过身去:“我信任你的判断。”
他的背影很放松,无所忌惮,连命门一道相送。
邪焕生有点想捅他了:“你的命是我的。”
“可以,我等你来拿。”
芒草深,雁回旋,转眼又是一个秋。
百里荒冢,暮笼霞埋。
三个人,三坛酒,一派怆然。
鲜嫩的草汁在醒世刀上打出一串珍珠。
雁三郎反手一抹:“鸟禽有巢可归,我却无处安身。”
邪焕生抛给他一坛酒,笑说:“生在江湖,何来有家,行在江湖,何处不是家。”
雁三郎痛饮两口,抬手抹了把嘴角,突然盯着他骂道:“你个王八蛋!”
“我是王八蛋,那你就是小王八蛋。”
风。
草木低吟。
彧兰君在一片嘶嘶瑟瑟之中低声道:“大哥,三哥…。”
邪焕生伸手向下一按,截住他的话,他对着三郎:“说吧。”
落日滚圆,金黄锡纸上烙出一孔火焰。
雁三郎拖刀站起,狭长身影像摁在纸上的一根手指。“你我终是难免一战。”
邪焕生笑了笑,他折腕,酒水泼向了三郎。
雁三郎横刀一掠,酒无声息的汇成一道银白的细线,婉转低回,抛入了荒烟漠土。
彧兰君捡起拂尘,隐退到一处大树下。
仍是傍晚,黄昏漫长,落日虚胀而庞大,燎出一片滔滔。
这傍晚,有秋水一般的刀气,有飓风一般的掌气,隆隆热烈的刮过他的两颊,仿佛夏日策马重来——人生能有几个这样快意的秋天?
江湖由来本快意,何惧一酒问仇情。
红霞滚浪,不照雁回。
雁三郎纳刀入鞘,他像拂去一片尘埃一样的拂去嘴边的血痕:“胜负如朝暮,不过一抔腔中血——”他调头,朝万瀑流沙的方向大步行去,“时不待人,你俩还愣着做什么?走吧。”
☆、48
万瀑流沙。
万瀑流沙已不能叫做万瀑流沙了。
首先,它没有了水。方圆百里尽成焦土,在数十日烈阳炙烤之下,横斜错落拉出千百道沟壑,岩石嶙峋凹凸,如浪翻卷,好似一张洗不净的沾满了碎猪肉的砧板。
“江河”当中昂立着一座石冢,它冰冷而坚硬,萧瑟孤寂的像一个冬。
一张惨绝痴老的面孔。
邪焕生脑袋中闪过无限可能,但都不大明朗。这一夜,没有月亮。
天空却是微弱残喘的白色。
他攥紧了手中的灵珠。
雁三郎向他郑重的点了个头,仿佛他们将做的是一场生死攸关的交易。
三郎头一个站出来反对封龙。他指着邪焕生鼻子骂他不肖。他的慨然反对并不能印证这段亲情,毕竟他们从来也没见过父亲。夔对于他们来说就像天上一道虚浮的幻影,摸不着看不透,连想像的空间都很匮乏,恍惚的只是一个概念。一个有关伦理纲常的概念。
邪焕生对雁三郎说:“你是在这人世呆久了,久的成为了一个人类。”
雁三郎说;“你是在这人世呆久了,久的不像个人类。”
而人世,又是怎样的概念?
它或许是一道束缚,也可能是一种放纵。
前者于魔,后者于神。
人世就像一坛巨大的染缸,他们血液里的很多因素都改变了,三郎学会了伦理,他学会了爱情;唯有彧兰君不曾改变,从一开始他就像极了人。
他蓦然想起魔刀血世中诸佛的那些话来。
不成佛,便成魔,佛魔一念化人间。我是魔,他是佛,无我何来他,无他何来我!
这个他究竟是谁?
他叹气。
他已有太多身份,身上背负着太多的累赘。简单的事,非要搞复杂了才好。
真累!
他低头亲吻了一下手上的佛珠。他的命,也是悟空的命。这样一个夜晚,就连一轮白月也欠奉,一习清风也妄言,既无旖旎的浪漫,也无冷冽的斗志。
夔在石冢中苏醒,千年沉睡,殊不知外边的世界已然面目全非。若他可出世,是会感到惊叹、惊异还是惊怖呢?
应该只有恨吧。他许会用他的恨来篡改这个世间。邪焕生忽然觉得害怕了,从一个善人到一个恶端,有时只需要假以手腕,编造一个满足世人的“荡气回肠”的故事。
他抛起灵珠。灵珠卷着夜风冲到了半空,撤下一张赤红的网,仿若万山血洗,银河泣朱,天地怫然。
石冢上瞬时现出两处光点,一于东南面,另者落于西北。
三人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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