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支泪》第3章


“是么,哈哈,可能是摔的吧,以前好多东西都不太清楚了,你能帮我回忆回忆吗?”
“小瑞自然会帮着小姐,小姐先把药喝了吧!”说着便一勺一勺地喂梦珍喝药,这黑糊糊一碗的中药啊,一勺一勺的喝只觉得越来越苦,梦珍只觉得极苦难耐,便夺过药碗,一闭眼,一口气灌了下去,那里小瑞仍举着着手,痴痴地望着梦珍,大概是这小姐的举动实在太令人震惊了,梦珍也觉得有些过了,便傻笑道:“呵呵,太苦了,这样还痛快点!”
这两日小瑞也见惯了小姐的奇异举动,回过神来,也只是无奈地对着梦珍一笑。
恍恍惚惚中,已来这将近半个月了,身旁的丫鬟嬷嬷们也都熟识了,期间赵嬷嬷来给瑾珍姐妹讲过几次宫里选秀的规矩,直听得是云里雾里。梦珍不敢浪费时间,趁这一阵子专心致志地与小瑞和府中其他人拉近关系,如今小瑞这小丫头已成心腹,从他们这也知道不少府里的事,大概能理出一点头绪来:祖父裕泰任陕甘总督,阿玛长叙任礼部左侍郎,曾任广州道台、户部右侍郎,虽不是身居要害,可也算是高官厚禄;还有两位伯父,大伯父长善,曾任广州将军,珍儿和瑾儿就是跟着他长大的,前年冬才随他进京,长善又是大学士桂良的女婿,是恭亲王奕訢的连襟,瑾珍姐妹能双双入选,只怕也是借了这层层关系;二伯父长敬,官四川绥定知府;另有三位表兄弟志锐、志钧、志倚,都颇有文名。额娘是长叙的三夫人。姐姐瑾儿虽与珍儿一起长大,却不同母,但都是庶出,年龄又差不了一两岁,所以无论是请师教习文墨琴棋,还是平日嬉戏女红皆在一处。只是平时与这位姐姐交谈时,倒好象不是很投机,这位小姐虽年纪不大,说起话来全是大道理,大概是察觉了妹妹对选秀一事的反常态度,便总以报答圣恩,光耀门楣之类的话来规劝,梦珍也不作答辩,只低头默听便是,毕竟她也是为自己好,为家里好,封建时代的大家闺秀也就是如此。总之梦珍要是想有所“谋划”,争取她的支持是万不可能的,她只要不添乱就是福气了。额娘倒是温善可亲,可在选秀一事的态度上只怕也是不容动摇的。梦珍天天闷在府里,除了学规矩就是散步,府里能走的地方早都走了个遍,只觉得满腔的焦虑担忧无人倾诉,今后该怎么办也无人商议,直急得在花园里揪树叶丢石子也无法开口。
这日长叙从外面回来,已是傍晚时分,用过膳后,便将瑾珍姐妹叫到书房,她二人进了书房,见阿玛额娘已在等候,说要考查二人近日长进如何,瑾儿倒是不慌不忙,将近日所学一一告知父亲,珍儿这几日只顾着胡思乱想,哪里还记得学了什么,便只低头应和。长叙听说二女儿最近似乎有些神不守舍,所以才过问她姐妹的情况,如今看来,一点不假,便特意问道:“珍儿,你将宫中规矩,说一些与我听听!”
梦珍一下着了慌,直看旁边的姐姐,瑾儿又是使眼色又是悄声告知,无奈梦珍只是听不懂。
长叙端起一碗茶来细细品着,两个女儿的小动作却是尽收眼底,“那你说说,这《女则》共有几卷,还有,宫中奉茶都有哪些规矩,茶碗离桌边多远,放在左边还是右边啊?”
“嗯,这……《女则》共有十卷,茶……茶……”
“够了!”说着将茶碗几乎是拍在了茶几上。长叙原以为这二女儿只是大病初愈,有些懒散,却没想到是这般不上心。这段日子以来,天灾人祸不断,永定河两次决口,京师、奉天、山东接连地震,西南边境也总不太平,列强骚乱不断。皇上急得在朝上摔奏折,大骂群臣,礼部与英方交涉时更是举步维艰。这国恨尚堵心头,一腔闷火不知如何去撒,往日聪慧伶俐的二女儿还这么不让人省心,长叙只觉怒气上涌,大喝道:“往日文师父都是怎么教导你的,不就摔了一下,就摔的这么着了,小时候爬树摔下来也没见你怎么样,越大反倒越弱不成!没指望了!字还认得几个?败家子!”
梦珍这些天心里十分委屈,却无法明说,又遭这一顿骂,也是不由怒上心头,心想倒不如索性说明白了清净。
“阿玛,我……我不愿参加选秀!”鼓起勇气,脱口而出。
“混账!”长叙一拍桌子站起来,“你说什么?你这个不孝女,你说什么?”
端敏夫人一看苗头不好,立即起身,“老爷别生气,珍儿休得胡说,快向阿玛认错!”
“我哪儿错了!我不愿进宫!”梦珍辩白着,低下头。
“你听听!你听听!这是在跟我说话?!都是你教的好女儿!”长叙一听,暴跳如雷。
端敏夫人一时又急又愧,也不知说什么:“珍儿!你……你……”
梦珍见长叙迁怒与端敏夫人,不由也来了气,“我就是不愿进宫!皇帝无能,太后阴毒,天下共知,您为自个的前程把女儿送进那暗无天日的地方,于心何忍!”
“住口!”长叙直气的面色铁青,青筋暴起,颤抖着指着二女儿:“大逆不道!你个不肖女,哪里听来的胡话,只这一句就够灭我满门的!你非闹得家破人亡不可!我……我打死你了事!”说着也不与她讲道理,便要上前来打,端敏夫人与瑾儿、小瑞已吓得面色如土,连忙跪下拦住长叙,为珍儿求情。
梦珍一看这情势,心里也着了慌,但又一想,一不做二不休,反正已经挑明,便大声道:“阿玛也不必为那起子人遮掩,只想想大行皇后是怎么死的!您也要我们跟她一个下场么!”
“放肆!放肆!你……你……忤逆啊!来人!把她嘴给我堵住!反了!从哪里听来的混账话!宫墙之内的事岂由得你随便议论!大逆不道!家法,给我上家法!”长叙从没见过女儿这样,惊惧加上震怒,竟差点跌坐在凳子上,旁边侍儿急忙扶住。
书房里早已跪了一地,夫人与瑾儿边哭便劝,长叙哪里听得进去,一旁的婆子犹豫着要不要去拿家法,梦珍只道阿玛如此不通情理,竟不许说出实话反懂起家法来,登时也火冒三丈:“阿玛索性打死我吧,反正进了宫还不知怎么死呢!”
“你……”长叙搡开三夫人与瑾儿,走上前来抡圆了一巴掌,“你不闹得诛灭九族誓不罢休啊!家法怎么还不来!这府里反了天了!我的话竟没人听!再不拿来连你们一并处置!”
梦珍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挨巴掌,直觉耳鸣目眩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婆子一看是要动真格的了,急忙跑去取家法来,端敏夫人与瑾儿、小瑞此刻只是不停哭劝,也不见作用。
梦珍站稳后更觉又羞又气,也不管嘴里说的是什么了:“他们把大清快折腾完了!您还要送女儿进去陪葬么!”端敏夫人已吓得面无人色,忙爬起来捂住了梦珍的嘴,长叙一听提及大清,又想起朝中的事,更是如火上浇油一般,这梦珍哪知自己是撞到了枪口上,哪壶不开提哪壶,还只管挣脱了端敏夫人的手道:“阿玛害怕了么!我这样大逆不道的人若是送进宫去,阿玛就不怕我惹祸吗?到时候别沾不到我的光反被我连累啊!”
长叙从没见过女儿这般,打小这个女儿就活泼倔强,有时也不服管束,但从未叛逆到如此地步,直气得面如金纸,这边家法已到,长叙也不叫仆人伺候,自拿起棍子,便朝梦珍身上打来。那边端敏夫人与瑾儿跪着求情,长叙哪里还听得进去,端敏只得抱着长叙的手臂,哭诉道:“老爷饶命啊!都是妾身管教不到。这孩子伤才刚好,这棍子她受不了啊!转过年就开选了,您让她怎么见人啊!”
“还选个屁!她不是不愿意吗!今儿成全她,打死算了!”说着又咬着牙狠命打了五六下子,梦珍已是满地乱叫,只觉得像要皮开肉绽了,也不知是哪里疼。
“老爷停手啊!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没了她我可怎么活啊!”
“阿玛高抬贵手啊!妹妹不懂事您和额娘教导她,这样下死手地打她如何使得!我额娘在世时最疼妹妹了,您当真打死了她,我额娘在天之灵都会寒心的啊!”瑾儿哽咽说道,想到已故的额娘,便再也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长叙听得提起了二夫人,想起她生前的种种,那样的贤淑温柔,胸怀宽广,只当珍儿是亲生,常教这两个女儿琴棋书画,总称赞珍儿的灵慧,临终前还不忘嘱托自己好好教养这两个女儿,可如今……长叙再也拿不住棍子,向后仰去,端敏夫人与瑾儿、小瑞连忙扶到椅子上,长叙低头看了看瘫软在地上的珍儿,不禁叹气摇头,自悔不该下手那么重,将怨气全撒在了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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