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鸭与野鸭的投币式置物柜》第39章


血流仿佛变迟缓,脑袋很重,全身发热,没有一丝寒意。
“对不起,我先去厨房一下。”我勉强站起身,把用过的盘子拿进厨房。我扭开水龙头,水花在水槽中喷溅,我俯视着洗碗水流进排水孔,调匀呼吸。
为了驱散倦怠感,我试着用水龙头流出的水沾湿手臂,却只有短暂的时间觉得冰凉,感觉立刻就消失了。胃的上方好重,好痛,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内侧微弱但执拗地戳刺着。
我吸气的时候,发出“咿”的颤抖声音,听到那声音的瞬间,我不禁跪了下去,“不行了……好可怕……”
我使不出力,无力地瘫坐在地上,手上的盘子掉进水槽里发出声响,右手的洗碗海绵滚落地上,泡沫四处飞溅。我想伸手去捡,却怎么也构不到。
“(怎么了?)”多吉在我身边,他把脸凑过来,蹲下来抱住我的肩膀。
“不要紧。”我回答,却无法遏止声音的颤抖。我连一小块“不要紧”的碎片都拿不出来,根本是连牙齿都咬不紧的状态。
“(发生了什么事?)”
眼前是多吉严肃的表情。除了老实说出一切,我别无选择。
“(警察一定会保护我们的。)”多吉已经不用日语讲了,他可能觉得现在不是用说不惯的语言磨磨蹭蹭地说话的时候。
“(嗯。)”
“(我在不丹的时候听说过,日本的警察非常优秀的。)”
“(但最近行不行就不晓得了,而且,我也不觉得马上能抓到他们。)”我一边说,一边冷静自己的头脑。
“(可是,他们是宠物杀手没错吧?)”多吉抚着我肩膀的手使上了劲,“(都闹得沸沸扬扬的了,警方会拿出干劲来的。)”
宠物杀手。多么讨厌的词汇。并不是因为词面令人憎恶,正好相反。那些家伙的残酷与傲慢,在被命名为“宠物杀手”的瞬间,就变得极为表面且罪行轻微;就像践踏对方自尊心夺取金钱的行为,一旦被称为“勒索”,就成了轻薄的恶作剧般无足轻重。
过了一会儿,稍微冷静下来之后,另一种情绪又从我心中涌上。恐怖感充塞胸口之际,更底层其实正燃烧着火焰。
那是愤怒。
我振作起跪瘫在地上的身子,双脚使力直起身,扶着多吉的手臂靠到流理台边,站了起来。
我不怕。——我试着低念。要放过那些宠物杀手吗?我听见这样的声音自体内响起。只是受了点袭击恐吓,就吓得畏缩不前了吗?有人在对我怒吼。
脑中掠过动物们的身影。脚被切断,被刀刃切割的宠物们,明明只是我的想像,却带有奇妙的真实感。虽然只是一瞬间,画面非常鲜明地浮现,是那些不明不白、莫名其妙死去的狗和猫。它们最后听见的,一定是那些宠物杀手下流的笑声。一想到这里,一股痛恨的情绪便从胸口直冲上喉头。
接着我想像着,他们迟早会对人类动手,而且一定是孩童或女人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势者。
当我回过神的时候,颤抖已经平息了。
“我不想原谅那些人。”我的眼角渗出泪来,“(我想现在就逮住他们。)”
“(逮住他们?)”
我点头。虽然已经报警说明状况了,但就这样什么都不做迎接明天,才是最令我感到恐惧的;一边担心着那些家伙不知何时会再度现身,战战兢兢地度过每一分每一秒,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
“(可是,又不知道他们在哪里啊。)”多吉很伤脑筋似地垂下眉毛。
“(我们去速食店碰碰运气。)”我决定了,把那家店的地点和名称告诉了多吉。
第一次遇上那些宠物杀手的时候,记得他们曾经提到那家店,从当时的语气听来,他们是那家店的常客。
全身被恐惧俘虏的我,本来应该更慎重的,我却一心只想着总之得立刻有所行动才行。
人这种生物,或许总是在应该慎重行动的时候,轻率行事。
【现在 12】
电话是算准了我在睡觉的时候响起。——我甚至有这种感觉。如果现在这个瞬间我能够实现一个愿望,毫无疑问我一定会请求让电话别再响了。
我从被窝里伸出手抓起话筒,心里已做好准备可能是妈妈打来的,结果不是。
“在睡觉?”
听到那不带感情的淡淡语调,我很快就晓得对方是丽子小姐。
“你听起来好像很累。”我仍睡意朦胧,既无法逞强也无法装模作样,只得老实地回答:“脑袋乱成一团。”
我仿佛硬掰开蛤蜊似地睁开眼皮,望向枕边的时钟。晚上十点。对了,前天电话也是在这种时间打来的。
“你知道他不是河崎了?”
“嗯。”明知对方看不见我的动作,我仍点点头,“完全明白了。他是不丹人,名叫……呃……”
“多吉。”
“对。多吉。”毫无现实感,“还有,我听说真的河崎已经死了。”
我觉得自己就像被逼问之前先主动招了的囚犯。我从被窝里直起身子。我好像衣服也没换,穿着牛仔裤就睡着了。
“他今天晚上也出门去了吗?”
我正想问“什么意思”,旋即想到,我把河崎昨天和前天连续外出的事告诉了丽子小姐,“你说河崎吗?”
“对你而言,他不是多吉,仍然是河崎?”
“唔,是啊。”事到如今才换称呼也很怪。
“你住的公寓在哪里?”
“啊?”
“等多吉出门之后,我再过去就来不及了吧?我现在就过去你那边。”她的腔调很平坦,让我觉得抵抗也没用。
“丽子小姐不知道这栋公寓在哪里吗?”
我试着想像两年前他们和丽子小姐的关系到底亲近到什么程度。
“我对别人在哪里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没兴趣。”
“可是,那个叫琴美的女孩是你店里的店员吧?”
“有法律规定店长不知道店员家里的住址要受罚吗?”
不久之后可能就会有了。——我本想这么说,却打消了念头,相反地,我说出的是公寓地址。先告诉她最近公车站的站名,接着说明从车站前往公寓的详细路线。
好,那一带我大概知道。——丽子小姐静静地说:“我车子会停在附近的便利商店。”
“你要过来吗?”
“去跟踪多吉。”她淡淡地说。
多吉这个名字让我觉得很生疏。“好,我知道了。”我回答。
丽子小姐念出一串电话号码,我写在随手扔在一旁的披萨广告单上。丽子小姐无机质的语调,听起来仿佛机器在念诵罗列的数字。
我挂断电话,叹了口气。我想不出该做什么、需要什么样的准备,一迳发着呆。
我在镜子前抚平睡翘的头发,确认服装仪容。我承认,我的内心雀跃不已。
又不是要去约会。——我告诫自己。我俯视写在披萨新商品旁边的丽子小姐的电话号码,心想如果佐藤跟山田看到这个,一定会把我当成重刑犯般指责吧。
我不知该如何打发这段时间。由于必须侧耳等待河崎离开房间发出的声响,电视跟音响都不能开,能做的顶多只有看书,于是我拿起桌上的文库本。二十岁的登场人物,深信只有他一个人将迎接与众不同的命运。我读着故事,心想我并不需要与众不同的人生。我深切地感觉到,悠哉而纯朴、与书店强盗或自杀无缘的生活——例如鞋店老板这样的人生——比较适合我。
这时我听到了声音,河崎房间的门开了又关。我把手伸向电话。
“两年前发生了什么事?”我望向驾驶座的丽子小姐。
不久前我才像这样从副驾驶座和驾驶说话呢,那是什么时候去了?我立刻想起是和河崎一起抢书店的时候。
我忍不住怀疑,如同那个时候我交谈的对象其实是个不丹人,现在我身旁握着方向盘的美女或许是个电脑合成图像,她那没有半点瑕疵的白色肌肤毫无立体感。
“两年前,”她就像机械在搜寻情报似地开口说:“我的店里有个叫琴美的女孩。”
丽子小姐直盯着前方。河崎开的轿车在前方十五公尺左右,我们的车子照亮着他的车。
途中只有一次来到十字路口的时候,一辆白色休旅车插了进来,但很快就驶离了,我松了口气。
车子潜进地下道,穿过车站东侧,笔直前进。横越国道的时候,周围行驶的车辆变少了,路灯减少,也不见号志,再加上四周开始只剩古老的民家,我有种周遭渐渐被夜晚吞噬的感觉。
我们的车子像要逃离笼罩上来的黑暗似地勇往直前。车灯虽然亮着,却像只拿了手电筒往前照似地令人不安。对向车线错身而过的车灯照亮了丽子小姐的脸,每当那种时候,她的雪白总是令我心头一惊。
“琴美小姐……”我说出?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