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害者》第34章


我警惕地看着他,还是让自己客观一点儿,眼前的这个男人普通平凡,怎么可能杀掉那么多人?他又是怎么做到的?
“妈的,已经叫了40多分钟了,怎么还没来?”管文明爆了粗口。
“等等吧。”我虚弱地说道,脑袋疼正在消耗我的体力和耐心。我还得判断自己心中的臆想,有多少真实的可能性。如果属实,我有多少体力和智商来对付眼前的情况?
“要不我们再下盘棋吧!”我必须找到一个稳定他,还有稳定我自己情绪过渡的方法。
我心不在焉地布阵应对。这一次管文明的棋风与之前的判若两人。如果说前面是暗流涌动,那么这一次就是直挺挺的杀气横溢,步步狠着,不惜同归于尽。
露出自己软肋,只为抢夺先机,置我于死地。我偷偷地看他,汗从他的额头淌了下来,青筋暴露,整个人的样子也有了明显的变化。这就是所谓的双重人格?
我不知道。
很难想象一个懦弱瘦小的糟老头儿会瞬间变成一个攻击性颇强的危险分子。难道刚刚回忆的故事就是刺激他的源泉?
直到这个时候,我仍在告诫自己不要把事情想得太复杂。外卖终于来了。交手的过程很简单。送外卖的小伙也是年少气盛。
“怎么那么久才来?”管文明站起身来。
“又不只你一家。”小伙没好气地回答,丝毫没有意识到眼前这个小老头儿的威胁。
“放你妈个屁,我们多久前叫的!”
“放你妈屁,找抽是吧?”
我看得出管文明想动手,做了那么多年警察,这点儿观察力还是有的。我站起身来要拦他,突然间脑袋抽搐了一下,愣了半秒,已经来不及了。管文明一个箭步冲过去,熟练地用左手横过身前,用力挥拳过去……
我默不做声地看着他这个熟练的击打行为,甚至忘记了自己是个警察。好不容易把他们拉开之后,那小伙儿还不服气地补了句:“你给我等着!”
管文明坐在那儿喘着粗气抽烟,胸膛一上一下像起伏的波浪。我坐在一旁不知道如何开口安慰。过了一会儿他自行恢复了过来,又恢复到那个平常无奇的老头儿,脸色苍白,形容枯槁,一看就是最底层的那种被生活已磨炼到毫无棱角的中年男人。
我脑子里不停地闪过曾经看过的书籍,这种性格骤变,前后判若两人的心路历程,究竟是怎么来的,将去向何方?如果周炳国在这里就好了,他大半辈子都在和这样的人打交道。
“对不起。”他率先开口说话了,我不知道他为了什么道歉。
“前面说得有点儿气愤,失态了。”
我依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想了半天,通常情况下,应该这样说:“打人终归不对的,就算别人做错了,打人终归不对的。”
这是我要说的话,可偏偏出了错,也许是因为太紧张,最后出口的竟然成了:“是不是3月20日?”
“你说什么?”
“嗯——”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冒出这句话来,“我的意思是说,你看到《新报》上的那条通讯,是不是1996年3月20日?”
管文明看看我,这种神情很难描述,不是惊讶也不是好奇,而是自信,一种守株待兔、仿佛我肯定会问出这句话来的自信。
他回了句:“是。”
“你还有没有保留着当年的报纸?”
事情的再次转折就是从这里开始的。我就像被催眠了一样,一步步进入他的圈套。他站起身来,带着我走进了一间小房间。也就十多平方米的空间。里面灰尘密布,两边堆着旧报纸,狭小得连转个身都觉得困难。
管文明在我的身后,在我进门之后关上门,守在门口蹲着找当年的那张报纸。不知他特地精心存放了那张报纸,还是早就预料到会有今天,很快,当年的报纸就被找了出来。已经泛黄,可依然清晰。我看到了那条毫不起眼的报道,夹在长篇累牍的专栏中,毫无特色可言。
这个时候,我已经意识到好奇心把自己推到了一个险境,我一边看着报道,一边想着法子脱身,更要命的是,偏头痛给我制造了很大的麻烦,仿佛血脉瞬间就要喷张开来。
“我们出去聊聊吧,里面有些闷。”我大方地站起身来,然后平静地看着他,向门口走去。
那张牌最后被翻开,是因为抓捕彭峰的行动传回来的消息。我还没走出那个封闭的小房间,周炳国的电话来了。我转过身去接通电话,他在电话里冷静地问我在哪儿,我说在印刷厂。
“看见管文明没?”
到这个时候我早就意识到一点儿什么了。“刚吃完饭。”我答非所问。
周炳国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他就在你身边?”
“嗯。”
电话里传来倒吸凉气的声响:“我说你听。”
“好。”
“管文明就是凶手。”
我默不做声,当答案被揭晓的那一瞬间,我反而显得很淡定。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悬了十几年的凶手,就站在我的面前。李舒然的热情,我毫无征兆地被绑架,公安局里的神秘字条,老李的倒戈,还有像影子一样鬼魅的假林慕……
这其中的逻辑关系我依然没有头绪,但完全能够令我信服。我和管文明共处一室,并非毫无来由。我挂掉手机,然后深吸一口气,回过头去,一回头我的脑袋就像炸了似的,管文明一直在背后看着我,阴森森的,目露凶光,令人无法捉摸。
这种感受再一次来到跟前。人和人之间的信息互递,语言往往是最有局限的,往往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彼此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管文明靠着门,我这才发现门后有一根粗粗的木棍。
“你就是用这个偷袭冯天天和何久安的?”我平静地说着,事到如今,说破也无所谓。
管文明没有说话,左手伸到背后,把棍子握起来拿到面前。我们就这样僵持着。就像中世纪决斗的骑士相互对峙着。没过5秒,首先我意识到这样耗下去非常不利。我竭力想要掩饰偏头痛带来的影响。但实际上这不是由我来控制的,神经跳动带来的疼痛,会强迫着眼皮一起抖动。管文明显然看透了这一点。他在等我自己消耗。
真他妈倒霉,我在想,这可能就是所谓的非战斗性减员,不是在抓捕罪犯的时候和对方狭路相逢,而是跟人聊天下棋消磨时间时,居然他妈的聊出个杀手来。一场艰苦壮烈的搏斗肯定是避免不了了。
我先动,以求先发制人,这没有把握。管文明的功夫我早已耳闻。当然一对一正面交锋我至少也能凑合凑合,毕竟四年的公安大学不是白念的。问题是我的偏头疼。
在搏斗之前,没有人会把这一点也考虑进去,但你遇上了就是致命伤。我踏前两步,紧盯着他手中的棍子,他随时会挥舞过来,我必须躲过,并寻找其中的空当,侧身猛击他的小腹。我离他越来越近,他依然不动,似乎甚有把握。
已经到了他棍子挥过来我无从躲避的距离了。他依然胸有成竹,我必须改变策略。我的右边的身体微微侧起,佯装攻击,他果然上当了。他举起棍子来挡,我迅速地放低身体攻他的右肋。这一招不幸被他识破,就在我打到他肋骨的同时,他的棍子也敲到了我的肩膀上。
我疼得不行,木头碰骨头,是个人都受不了,我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他的肚子捶去,他只闷哼一声,却回踹了一脚,正中我的胸膛。这一脚来势凶猛,我感觉得到他正在变成那个暴戾凶狠的角色。一旦变身完成,我知道这其中的生理表现也会随之而变的。
届时,我要面对的就不是一个个头和我差不多的糟老头儿了,而是个魔兽,一个不能称之为人的怪兽。他的这一脚,已经让我感受到他变化的进程。我被这一脚踢得直往后退了好几步才算停下来。
我皱着眉头,忍受着肩膀的疼痛。真实的搏斗,对手不会像电视里演的那样,等着缓过气来。他已经冲过来了,在那么狭小的空间,所有的格斗技巧都已经用不上了,完全是乱打一气。他的棍子挥舞过来,一寸长,一寸强,我没有轻功,只能本能地闪过一击,脖子硬生生地又撞在他的棍子上。我感觉一股热流突然冲出喉咙,“啊”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然后倒在地上。
管文明丢掉棍子,冲过来死死地掐住我的脖子。我感觉到自己的眼珠子不停地在往上翻着,整个身体都渴望呼吸,可又像封闭在一个铁皮箱子里,毫无冲出黑暗的可能。
我想我快要死了,快要死了。剧情总是在最后一刻逆转,就在我彻底失去知觉之前,门被踢开了。但冲进来的不是周炳国,也不是国产电视剧里总会在最后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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