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嬑阁志异》第51章


只是看多了这些戏文,平时也能胡诌出几句爱情至理名言,唬一唬青落山的一众小妖怪们。
拿掉那表面唬人的东西,确确实实是一脑子浆糊。
那赫赫有名的红尘门像极了六道轮回,一脚踏入后,看不清道口深处的模样,只能一边回忆着自洪荒时期流传下来的记载和传言,一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摸索着。
有些误打误撞进了红尘路的人妖仙魔,糊里糊涂,等到了最后,也不知道究竟何为深爱,只不过是顺水推舟随波逐流罢了。
这也是从戏本子上看的,化用俗世中的说法,就叫做“凑合”和“将就”。
衡书星君顿了顿脚步,似在沉思中,半晌,用极清明的语调道:“喜欢是浮在表层的笑容,而一旦爱上,大都是会疼的,不管面上是何等的潇洒和不在乎,在心里。”他指着自己的心口处,声音中有几分哑然,“是会疼的。”
原来爱上一个人,心里是会疼的,像极了大多数的戏本子里的故事,只是很多时候,看的人只注意了这段戏的凄美结局,譬如我自己。
夜已深,天上一轮凉月,掠过脸庞的风,有点冷。
第61章 花犯倾城(二十一)
依旧是返回青落山中的老路,路旁大片大片的夕颜花开得正好。
这老路明明已经走过近一百年了,第一次觉得它好短好短,短得教人望而却步,欲止步不前。
师尊说,他等我回来,就告诉我原原本本的因果,就像之前自己所求的——弟子有惑,不解之不得从容之。
可是,解了此惑后,自己又该何去何从,这天下何其之大,可有一方容身之处?
衡书星君说,是我自己跳下堕灵崖,本妖这么怕死怕疼的秉性,又是因了什么缘由,总不真是吃饱了撑着闹着玩的,哪里有玩灰飞烟灭魂飞魄散的妖怪?
都说做人最苦,生老病死,油盐酱醋茶皆须面面俱到,鸡零狗碎的破事一大箩筐。
可作妖明显也好不到哪里去,爱恨情仇,招惹了一星半点,免不了要活活地被烫下一层皮来,准疼得龇牙咧嘴。
十万大山里,摇光曾说过他与倾城过往的支言片语,一字一句中,藏着掖着的都是彻骨的深情与悔不当初,当时我只道这倾城真是一个足以令人艳羡的人物,得以被人珍之藏之,视若天上的白月光,心头的朱砂痣。
可如今,既知这被人放在心尖尖上的倾城却是自己这只小花妖,内里外里颜色皆是十分好看,五花八门的滋味一齐涌了上来。
难怪那些看戏的凡人,啧声羡慕戏中所唱的公子王孙闺阁小姐,叹之命何幸之,纵使情深缘浅其间几多责难依旧不得善终,仍自顾自地心生遐思一朝化作戏中所唱的人物,只记得山无棱天地绝乃敢与君绝的旷古绝恋与沧海桑田不变的痴情,殊不知这结局无论是悲是喜,戏中人的心路大都是百转千回似阡陌小道。
任何一场爱情的戏文,旁观人永远不是局内人,有的人看的是热闹,有的人看的是人,大抵缘此。
本妖收了踏风疾行的妖法,陌上花开,自可缓缓归矣,只不过不是那个意味而已。我随手在路边摘了一朵夕颜花,拿在手上摆玩起来,后径直叼在了嘴里。
我想,这是不是就是凡人口中的“苦中作乐”?
本妖抬头看着天边的北斗七星,七星比一旁的繁星要亮很多,也大一些,轮廓鲜明,一闪一闪的,煞是好看。
那里就是摇光星君住的宫殿,他说很大很大,恐怕能和这凡间的皇宫比上一比。
只是这么大,只有他一个人吗?
那个温柔乡里神情冷漠一身贵紫的星君大人,那个天子城中斜靠客栈阑干掷山茶花的上仙,那个十万大山中撒泼耍赖死活要我带他回家的孩子气的神,他如今在干什么,又在想什么?
心里有点疼,我这是在干甚么?是在想他念他吗?
嗬,他可是个九重天上执掌一方的上仙,是神仙呵!
而我此前明明喜欢的是……
我忘了,师尊也是神仙,这神仙周身都是有仙气缭绕的,一般的肉眼凡胎看不出来,只身上的气度便是不凡,自有一类洒脱在其间,摇光星君是如此,师尊也是如此,思及此,却如站在寒风四窜的雪山顶端,一盆冷水兜头淋下,从头顶寒到了脚心。
我竟有些看不透自己了,甚至厌弃起自己,这青落山中的百年,师尊待我甚是亲厚,不可谓不好,而我如今吃了秤砣铁了心般,欲做个明明白白人,是不是让师尊为难了抑或是枉费了他的好?
心神恍惚,连带着脚下也有些虚晃不稳,我强自定了定神,觉得自己该把净心经给念起来了。
山中寒舍内。
本妖里里外外找了三个来回,就差要刨墙掘地三尺了,还是未见到师尊和栗子半个人影,只在师尊的桌案上拾到了一封书信,纸信一旁工工正正摆着一面手掌大小的符令牌,上书有“镜花水月”。
信上是师尊清正藏有风骨的字迹:
小夕,为师突有要事去办,三五日后必归,勿念,你所想知道的,“镜花水月”会替为师告诉你,小夕,记住,青落山是你的家。
师尊亲笔!
我的目光落在那一方符令牌上,鬼使神差置于掌中细细端详,忽见一面旧日景状的画面现于眼前,占据了房内的一方天地。
那画幕之上所现的少年一身红衣飘然,眼角含笑,唇红齿白天真烂漫,竟是与我有着相同的一张脸。
我听见有人唤他一声“倾城”。
倾城,倾城,那红衣少年原来是以前的我。
而唤他“倾城”的是位眼波流转灵动似水的女子,着红衣,待走近时细看,心中一惊。
好一对形容相貌如此肖像的双生子!
那女子有名“倾颜”,原身乃是一朵朝颜花,是我的姐姐。
世有朝颜夕颜二花,朝颜花朝开夕暮,夕颜花正好反向而为。
姐姐待我甚好,那座供修炼的山上,各门各类的妖怪成百上千,道行高低参差不齐,可是却没有什么妖怪敢来欺负我,因为我姐姐会用蛇骨鞭抽得他们哭爹喊娘。
漫山野的疯,刨小妖精的窝,揪老妖精的尾巴,偷鸟蛋,摘野浆果子,这些栗子干过的坏事儿,原来我以前也一件不落的干过。
可真是一段美好的记忆!
后来,想着那些妖怪都怕我家姐姐,索性就扮了姐姐的模样继续在外惹事生非胡作非为,依旧是一身红衣,只不过将束发绾成了灵蛇髻,姐姐素来喜欢这样打扮自己。
那日,有风。
红衣少年端罢一只为非作歹的老虎精的老巢后,施施然跳到小溪边的大树上抛石子玩,小石子一粒接着一粒呈弧线“咕咚”一声坠入溪里,溅起小小白白的水花。
“咦?那是什么?”我定睛瞧着自上游漂浮过来的状似木头的东西,不对,不是木头,却是一个死人。
什么人死的这般惨,尸体泡在溪里竟无人管?
本妖犹疑片刻,还是跳下了树桠,赤脚下溪捞起了那尸体,拖回到岸上,一探鼻息,那人竟然还没死。
姐姐常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妖也要常行功德,日可或可飞升成仙,位列仙班。
算了算了,我本来就没有要当神仙的想法,做神仙也不见得多好,条条框框一堆,还不如做一只满山野疯的无拘束的妖。
不过,人还是要救的,虽然我没有要成仙的打算,可谁叫本妖是个善良慈善的花妖呢?
大恶不做,大善也行不得,总归得行些小恶小善的。
本妖历经千辛万苦赶走了一只野兔精,霸占了他的窝,反正这家伙有九个窟,少一个也没甚关系,将山洞充作了这快要死的人的养伤地。
好人好事是要做到底的,看着这地上的人半死不活下一刻就要翘辫子的样子,本妖岂能半途而废让他自生自灭,遂挑挑拣拣一堆木柴生了火,采了一堆草药回来,又去泉眼处接了一竹筒的泉水替他料理了脸上和身上的伤口。
真不知道眼前这人到底经历了什么,身上竟伤得这般重?
其实眼前这人脸长得可真好看,一身紫色教他穿得煞是合身,虽然形容较为狼狈,暇还是不掩瑜,这要是个姑娘,兴许本妖就要她以身相许以报救命之恩了,只可惜是个男子。
山洞中常年不见暖光,阴沉沉寒气四起,点了火才稍稍好一些,那兔子精是个长毛的,压根就不怕冷。可本妖是花妖,没有外面一层皮毛,冻一冻就哆嗦四起,那个溪水中浸过的男子,瞧他嘴唇苍白无血色的样子,就知道比我只差不好。
本妖环顾了一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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