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倾澜》第1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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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手术日期越来越近，叶倾澜发现邵京变得越发心神不宁，常常两人说着话他就莫名其妙开始走神。似乎正因为什么事情纠结不安。
叶倾澜内心很清楚，邵京一直以来刻意表现的乐观豁达，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安她的心，如今手术临近，他心中忐忑也是人之常情。她没办法安慰他，只能把更多时间花在对术后护理等资料的研究上面。
手术前一天，吴教授带领几名护士来为邵京做术前检查。做完体温、脉搏、呼吸及血液尿液等常规检查之后，一名中年女医师上前自我介绍道：“我姓王，明天手术的麻醉师由我来担任。因为每个人对麻醉剂的反应不同，抗性也不同。为了避免出现问题，我现在要对你做一个过敏测试。”
邵京伸出胳膊，任由护士做皮肤清洁，随后女医师将细长的针头刺入他的手臂。打完针，邵京转向吴教授，问：“手术时……我会……有感觉吗？”
吴教授摇头：“因为做的是全身麻醉，如果不出现异常情况，你什么也不会感觉到，就跟睡了一觉似的。不过，麻醉药失效后会有一段时间痛感明显，比较难熬。”
邵京沉默了一会，又问麻醉师：“王医师，听说，有人麻醉之后就……再也没有醒过来，是真的吗？”
“那是很特例的情况，一般是因为麻醉剂严重过敏，一万个患者中不会遇到一个。”王医师笑笑，“年轻人，你放宽心。现在不是在给你做测试嘛，我保证你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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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静更深，邵京仰躺在病床上，双眼已经干涩发疼，他依旧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整个房间里只有空气净化器单调的声音，还有不知不觉打起盹来的守夜护士有节奏的鼻息声。
病房里没有时钟，但他心里有，邵京在黑暗中默数着自己的心跳，“嘭”，“嘭”，　“嘭”，心脏每跳动一下，意味着距离那一时刻又逼近一秒。
古龙曾经说过，比死更可怕的是等死的滋味。邵京暗想，临刑前的死囚或许心情和自己差不多吧。
整个晚上他想了很多，就像回顾自己的人生路一样，从自己的童年，小学，中学，高考，博士毕业，留校，出国，想到现如今。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他脑海中浮现，出现最多的是倾澜忧虑担心的样子，还有老父亲白发苍苍颓靡落魄的模样……
明天，他将不再是他……至少，不再是原来的那个自己。
他可以在倾澜面前强颜欢笑，可以假装若无其事，可他的父母双亲……他们至今还蒙在鼓里，他始终无法狠下心告诉他们真相。这段日子他们已经吃够了苦。现在再也瞒不住了，一旦父母知道了……他们会不会……
他现在要奉养双亲偿还债务，将来还要养儿育女，承担起支撑一个家庭的重担。这一切，对于健全人来说尚且不易，只有一条腿的男人……做得到吗……
邵京不敢再往下深想。他一直保持这样的姿势，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月光西斜方才微微侧身，摸出压在枕头下的新手机，按动一个键，却又放下。过一会，他再重新拿起，又再次放下。
手机屏幕发出的荧荧蓝光映得他此刻的表情略微扭曲。反复几次之后，他似乎终于下定决心，用颤抖的手指键入一条短信，然后，闭上双眼，按下了发送键。
☆、惊雷
第109章
某个玄之又玄的神奇传说如野火燎原一般迅速传遍了人民医院。
骨科某重症病患，在临上手术台之前突然拒绝手术，并坚决要求医生重新检查。重新检查的结果却让两位主刀医师瞠目结舌，X光片显示，病人的右腿已经完全痊愈，而病人原本“乱成一锅粥”不得不截肢的左腿竟然也愈合了大半，不但不需要截肢，甚至不必手术，只需要打上石膏静养即可痊愈。
据说主刀的一中一西两位声名远播的骨科权威专家，拿着病人前后只相隔一天，但对比无比强烈的两张X光片，整整一天不言不语。
没有任何医学原理或者前例可以解释这件事，大家只能归类于“胜迹”。至于“胜迹”诞生地——人民医院的领导们，身为唯物主义者、科学工作者，当然不能鼓励这种怪力乱神之说，于是下令所有医护人员三缄其口，这才暂时没有引起媒体的普遍关注。
作为病人家属，叶倾澜喜极而泣之际，心中也同样惊疑不定。她认识邵京这么多年，从未发现他有任何异于常人之处，更不可能是某些人乱猜的外星人，具有瞬间自愈能力什么的。难道，真的是她在万缘寺的祈祷产生了奇迹？连她自己也不敢相信。
更令她迷惑不解的是邵京的态度。
前几天邵京拔掉了导尿管，第一次拄着拐杖独自完成了去洗手间上厕所的全过程。然而，叶倾澜从邵京眼中并没有看到真正的欢喜或者解脱。有人在的时候，他还能配合着大家有说有笑，可一旦没人注意，他便兀自陷入某种“入定”状态，他的表情……叶倾澜形容不出来，有些时候竟仿佛极其阴沉忧郁。
另有一件事也令她颇为烦恼，秦季和欧阳涵突然从医院消失了，她只看到欧阳涵留下的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我和季有急事要回美国一趟，需要一段时间，回来再联络你。
叶倾澜不禁苦笑，去了美国还可能再回来吗？她没有忘记邵京出事之前，两兄弟已经在办理休学手续，据说打算回美国不再回来。她知道他们早晚要走，可为什么招呼也不打一声就突然离开？
难道是……还在生她的气？
那天她一时气恼吼了秦季，说了狠话。事后冷静下来，马上就开始后悔，秦季说话虽然尖锐，但也是实实在在为她着想。叶倾澜不明白自己当时为什么反应这么激烈，又想到这段日子秦季和欧阳涵不求回报地为她做了那么多，心里就更加过意不去。
当天晚上她买了很多秦季喜爱的食物和零食，跑到他的病房，郑重地向秦季赔礼道歉。欧阳涵正好也在。
秦季立即大度地表示原谅她了，并且热情拥抱了她，还说：“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呀？咱们亲爱的叶学姐居然会跑来跟我道歉？！真是破天荒头一遭啊！哈哈，我应该出门去买张彩票！”
三人一起把她带来的食物吃个精光，又打了几局拱猪，聊了聊他们在美国的生活趣事，一直玩到快12点叶倾澜才走。整个晚上秦季看起来情绪高昂，上蹿下跳个不停。反倒是欧阳涵似乎有些心神不属，打牌居然输掉了一局。
欧阳是在担心什么吗？难道这就是兄弟俩匆匆赶回美国的原因？
叶倾澜后悔当时没问一问。这些日子两兄弟一直相伴左右，几乎都成了习惯，彼此也渐渐有了默契，忽然间见不到人了，她心中不免若有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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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京在医院又住了二十天，终于获准出院。人民医院的医生们嘴上不说，暗地里把他当成罕有的实验对象，反复进行各种检测，但始终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最后只好批准他出院。
出院当天，叶倾澜在病房里忙着收拾邵京的行李，随口提到上西荆山还愿的事。
“邵京，过些时候等你拆了石膏，咱们一起去万缘寺还个愿吧。听说，光许愿不还愿可能会惹来祸事。”
已经脱下病人服换上自己衣服的邵京坐在病床旁，垂着头，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弄着单拐，似乎根本没听见她说话。
叶倾澜停下手中的活计，目光奇怪地朝他瞥去：“邵京，你到底是怎么了？最近好像一直心事重重的，难道你还在担心腿伤？”
邵京仍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低埋着头不看她：“……过一会儿，我妈和……姚薇就会过来，接我出院……”
姚薇？这，这是……什么意思……
邵京低垂眼帘，似乎还在犹豫，许久之后，他重重吸了口气，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
“倾澜，咱们分手吧。”
被单从叶倾澜手中掉落——她的第一反应是自己听错了。
分手？分手？为什么？怎么可能？！
然而，邵京没有给她自欺欺人的机会。
“这件事我想了很久，倾澜，这段日子你为我付出了这么多，我很感激你，真的。可是……，我还是觉得我们……不合适再在一起了。”他的声音听起来不带任何情绪，仿佛念台词一般。
不，不，这不是真的！
他们明明已经度过了最艰难的日子，不是应该携手笑着共同走向未来吗？
不，她不相信！她拒绝相信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