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骨纪--北疆生死契》-北疆生死契-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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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允旦听得入神,忍不住插嘴道:“难道它们象征的是七大星辰?”
查海洋激动的说道:“七政或者七元——W老师推测的没错,这里不是墓葬之地,而是人类以自己的肉身、生命构建的一个历法!我无法想象,是什么力量和原因,能让这些人以死亡来象征历法。那六个中心墓穴,一定象征的是天、地、春、夏、秋、冬!
谭允旦的心怦怦跳动着,忍不住冲口而出:“我明白了,那12个孩子的墓葬,12个幼小的生命,象征的是12个月时!这,这真是我所见过最奇特,最不可思议,最让人伤感的遗址了……”
查海洋凝视着她,胸口呼吸起伏不定。谭允旦凝望着远方静静的遗迹和长眠于此的逝者,苹果般的脸庞在月光的映照下有着晶莹的光芒。查海洋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一把揽过谭允旦,深深的吻了上去。
寂静的夜晚,这荒无人烟的戈壁沙漠仿佛是世界的尽头。查海洋紧紧拥抱他的爱人,一次又一次的吻她,仿佛知道这是最后的诀别。
73、
查海洋与钟卫红都是考古界的新人,拥有同样出色的专业功底和奋斗精神。两人的性格却截然相反。
查海洋热情,直爽,骨子里是天生的浪漫主义精神。他出身于音乐世家,祖父曾留学欧洲,是个钢琴大师。他的父母也是名噪一时的小提琴家。查海洋从小受祖父影响,六岁便可完整弹奏莫扎特的《小奏鸣曲》。幸运的是,即便是在文革那样艰难的时代里,查海洋一家也因为有关部门和领导的特别关照而幸免于难。尽管钢琴、小提琴等已经在红卫兵的冲击下和组织安排的多次辗转搬家中或被损毁、或交出,但家中有关考古的书籍依然保存着。少年时代的查海洋就是在无休止的阅读中度过的。当读书累了的时候,他就在硬纸板上制作的钢琴键盘上弹奏乐曲。他最爱的是贝多芬的《热情奏鸣曲》和拉赫玛尼诺的《#C小调前奏曲》。在苍白单调的老楼窗前,陪伴他的是多本考古书籍、探险家回忆录和脑海中听到的拉赫玛尼诺激越悲愤的大和弦。
钟卫红是根正苗红,祖上三代清白的贫农出身。他性格沉稳,凡事三思而后行。在考古队探查、作业的过程中,他总是那个默默抢做最脏最累工作的人。他选择考古并不是兴趣使然,而是因为“祖国需要”。他的长相和他的身世一样平凡,个子不高,三年自然灾害给每个中国人或多或少都打上了烙印。即便在大学里,钟卫红依然保持着淳朴的生活作风,晚饭一般是两个馒头,有时候会稍微就点咸菜。
钟卫红当然知道,自己无论哪个方面都无法与查海洋想比。这样一种爱情更令人绝望,他内心深处始终知道,或迟或早,谭允旦会选择查海洋。
他卑微而无望的爱着她,远远望着她高挑美丽的身影。他能做的,也许只有帮她打饭时悄悄把自己的那份,多放些在她的饭盒里,或者在她忘我工作时,默默把外套放在她身边不远的沙地上。
74、
谭允旦最爱的事情有两件:一是考古,二是拜伦的诗歌。在那个年代,外国诗歌是一件让普通人避讳的事情,它似乎象征了某种腐化和潜在的不忠诚。即便是高干子弟如谭允旦,也只能在笔记本的秘密深处偷偷抄写这些诗篇。
第二天清晨起床作业时,谭允旦发现自己的记录本里夹了一张纸,上面是清隽飘逸的钢笔字。
“吉祥的光阴一去不还/命运之星悄然陨落/而你仁慈的心却不愿发现/众人对我那些过错的指责/你深深体察我悲痛的情怀/毫不畏避地与我分尝/我所能想象出的挚爱/寻无觅处——除了你心上。”
“给奥古丝塔的诗章。”谭允旦轻轻自语道。
她会心一笑,望向查海洋。清晨明亮的阳光映照在查海洋身上,让他年轻英俊的身材分外挺拔,像那些没有枯涸前葱郁昂扬的胡杨。查海洋回报她以同样温暖的笑容。
钟卫红装作没有看到他们之间的眼神交流,走过来道:“W老师说,我们的发掘工作差不多结束了。他让我们把设备收整一下,先回乌鲁木齐再进行深入研究。”
这次古墓沟墓地收获颇丰,除了干尸,还有大量墓中遗存物,尤其以一个老妇墓中出土的八粒玉珠最为珍贵和神秘。当然最大的收获是发现了这个独一无二的墓葬群,古墓沟墓地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考古界的热点。
军车运走了大部分出土文物。W和考古队的队员们以及几位留下的战士和当地向导,乘骆驼做第二批次的撤退。W似乎对古墓沟墓地依依不舍,神情中多少有点落寞。谭允旦知道W老师还是对没有找到小河墓地而不能释怀。这个贝格曼笔下的“死亡殿堂”在沙海中失去踪迹,像传说中的女妖,固执的诱惑,却不露真身。
终于还是要离开这里了。W老师深深叹息一声。
驼队载着考古队缓缓向西北方向行进。顺利的话,几天后他们将到达库尔勒。当然前提是,如果顺利的话。
75、
所有曾经有过沙漠经历的人最不愿意经历的事情,在那个下午不期而至。
戈壁上这个小小的驼队,像是沙海中的一粒沙子,缓缓移动着。
在远方,荒漠地带最可怕的沙暴像魔鬼一样,悄悄的来了。
最先发现不对劲的是当地向导托仑尼,他勒住焦躁不安的骆驼,对W说道:“不好,有沙暴。”
W还没来得及问什么,他们一行人就看到了南边的天空像是被墨汁涂抹过,风卷裹的沙浪一层层推进,像是末日到来时的恶浪,毫无阻挡的吞噬着它们前进的每一寸土地。
W失声叫道:“赶紧找隐蔽地!”
此刻风力已经明显增大,夹杂的细沙打在脸上,阵阵抽痛的感觉。附近没有任何可以隐蔽的地方,除了一处浅浅的细沟。沙暴的威胁迫在眉睫,骆驼的鼻口紧张的收缩起来。W命令大家将骆驼围沟边,人躲在沟内,希望靠骆驼和这个小沟能躲过这次劫难。
钟卫红和查海洋下了骆驼,正准备去扶谭允旦,不料谭允旦骑乘的骆驼大概被即将到来的沙暴所惊吓,哀鸣一声,一头撞了出去。
受到惊吓的骆驼跑的飞快,谭允旦在上面惊叫出来,无奈却怎样都控制不了骆驼。查海洋反应迅速,他毫不犹豫的跨上骆驼,拼死踢着骆驼,逼它跟上谭允旦。
钟卫红楞了两秒钟之后也准备跨上骆驼去追谭允旦,却被W和托仑尼按住。托仑尼喊道:“沙暴来了!不能去!”
钟卫红挣扎了一下,托仑尼的手像铁铲般坚硬,没有回旋的余地。这时沙暴已经以惊人的速度席卷过来。钟卫红向西望去,那里已经满是沙尘,什么都看不见了。
76、
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沙尘暴终于过去了。当钟卫红从沙堆里艰难的拔出来,抖落满头满身的沙子时,他充满期待的向西望去。希望在那里不远的地方可以看到同样满身沙土的谭允旦和查海洋。
但是没有,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整个西面仍是一望无际的荒漠,刚刚被沙暴洗劫过。
W带领考古队在以事发地周边十公里范围内进行了搜救,一无所获。考虑到水和食物供给的有限,在晚上宿营时,W宣布他们明天将启程前往最近的兵团驻地求救。这个决定是异常痛苦的。谭允旦和查海洋身上带的水和食物不一定能支撑到部队搜救队找到他们的时候,就算能支撑一段时间,搜救队能否找到他们也是个疑问。但如果考古队耗在这里,所冒的风险将可能是整个队伍成员的生命代价。
没有人对W的命令有疑义,包括钟卫红。这是在当下状况里最好、最理智的一种做法。只是在天亮启程的时候,W发现钟卫红和他的骆驼不见了。
钟卫红留下一张字条,简洁的说他去找谭允旦和查海洋的下落,并叮嘱考古队不必等他,火速前往兵团驻地求救。
钟卫红仅仅带走了他的骆驼,他自己的那份水和补给。
77、
象传说中希伯来漂泊者的忧郁,
那是注定的命运,无法脱离。
他不愿窥探黑暗的地狱,
又不能希望在死以前得到安息。
——拜伦
谭允旦被受惊的骆驼带走时,心中先是惊慌,但很快冷静了下来。她意识到必须找到时机下来,否则如果被已经失去方向感的骆驼带到沙暴中心就只有死路一条。在迷离的风尘中,谭允旦时刻关注着从身边掠过的地形地貌。当她看到一座小小的雅丹时,当机立断从骆驼上滚落下来。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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