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骨纪--北疆生死契》-北疆生死契-第35章


小房子,小树,和蜡烛。回到家中,我先到楼上阳光房去眺望小猫的墓地。烛光已经看不到了,也许是灌木丛挡住了。
电脑桌前的咖啡彻底凉了。
明天要给梨花带鱼汤去。还要去超市买点婴儿奶粉和奶瓶。梨花是个伟大的母亲,自由和勇敢,这两种品质她都有。
130、
“我们死后,灵魂将怎样漂泊,
那时,黄昏的寂静笼罩住天空,
海水困倦的磷光反照着模糊的脚印。”
——叶芝
除了面相凶恶的埂子,劫匪中的其他人对我们算是和善,甚至客气。但他们的枪始终片刻不离手,长途跋涉时虽然看似漫不经心,却时刻在监视我们的对话和行动。
在戈壁中行走绝非一件容易的事情。在营盘营地时虽然生活艰苦,但因为有工作目标且生活有保障,因此大家并不觉得累。而现在沿着荒芜的孔雀河古河道而行,满眼的黄沙苍凉,想起死去的队友和未卜的前途,沉重的气氛弥漫在整个队伍中。
除了埂子和严叔偶尔有点对话外,其他人基本和严叔没有交流。所有指令都是埂子从严叔处获得而向众人下达。我判断出严叔应该是这队人的绝对权威首领,而埂子则是执行者和任务分配者。老六和土豆是执行任务的人,小飞地位最低,基本是负责后勤打杂的。
尽管已经是秋天,但戈壁的中午仍然是酷热的。偶尔能瞥见的胡杨木的枯枝遗骸不断的提醒我们这是干涸的死亡之地,如果说炎热和荒芜让人烦躁,那种无边无际的失落则让人近乎绝望了。
严叔他们没有动我们任何发掘的文物。那些我们呕心沥血挖出来的器物就被丢弃在营地的沙漠车上。这一点着实让我琢磨不透,我想谭教授也一定心生疑窦。一个短暂的休息时间里,老魏轻声问谭教授道:“谭教授,您觉得这伙人是什么来头?”
谭教授沉吟片刻,“你们导师范教授曾经在广西遇过盗墓贼,盗墓贼的目的是钱财,不会放过文物。而这批人似乎另有目的,从他们的言谈看,他们可能会对我们有所图谋。我们的生命并不是他们图谋的对象,文物、钱财、设备也不是,这就让我猜不透了。”
我和两位大神交换了下眼色,凭我们的阅历确实猜不透这伙人的来历。他们目的明确,不贪图小利,行动迅速有效,绝非一般的盗墓贼或劫匪能做到的。
很快休息时间到了。老六等人催我们启程,大家纷纷从地上爬起来,浑身酸痛,却又默默无语。
“职业军人。”
于燕燕背着一个简单背包经过我们身边时,声音冷冷的,轻轻的掠过我们身边。
一阵热风吹过,卷起小小的风沙,让我们呼吸困难。
131、
我们是将近傍晚时分到达的目的地。古河道南岸停了两辆大型沙漠越野车。我顿时明白这些人为什么没有随身携带补给,而这个认识让我心惊肉跳。
这些人为了不暴露目标而将车停在几十公里外,徒步走到我们营地劫持我们。他们有足够的毅力在沙漠中行走,也有绝对的自信可以一击得手、制服我们。事实也是如此,一切在按照他们预定的计划进行着。缜密的计划,过人的体力,敢于杀人的决绝,他们的目的一定是超乎我们预料的。更何况,我们已经越来越相信,前考古队和搜救队的失踪、甚至李仁熙的走失都可能与这伙人有关系。他们再次出现劫持我们,一定是他们在通往目的的道路上出了不可知的阻碍,而使他们放弃原来劫持的人,将希望放在了我们身上。
他们没有向我们透露只言片语,面对我们的疑问也不理不睬。走到沙漠车附近后,埂子命令我们全体上车。这时精神和体力到达极限的陈伟终于崩溃了,他哭着拉着埂子的衣角跪了下来:“我是有家室的人,我不能死……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队里的人沉默望着陈伟,眼光中有悲悯也有鄙夷。埂子没理他,只是催促我们快点上车。陈伟痛哭了出来,浑身发抖,跪在地上捂着脸。埂子终于按捺不住,把枪对准陈伟的脑门,“我给你三秒时间上车,三秒后你不在车上,就是在这里的一具尸体。”
陈伟这辈子都没经历过被枪指着脑门的经历,此刻浑身抖得像筛子一样。
“一。”
埂子打开了枪的保险,枪口深深印在陈伟脑门的皮肤上。
“二。”
陈伟像傻了一样,痴痴呆呆的看着埂子,连颤抖都变成了僵硬。
“三。”
埂子的手指刚要扣动扳机,谭教授的手按在了埂子手上,移开了枪管。她脸色平静,淡淡道:“杀人是懦夫的行径。”
严叔走了过来,严厉的看了埂子一眼。
谭教授扭头叫过魏大头和李大嘴:“把陈伟扶上车。”
老魏和老李赶紧手忙脚乱的将陈伟扔上了车。陈伟大概是被吓的失魂落魄,呆若木鸡的坐在车上。
师兄带着我和谭教授坐上了第二辆车。坐在车上可以看到,严叔似乎在训斥埂子,埂子显然不服气的样子,紧咬着下颚,眼睛凶狠的望向谭教授。于燕燕就站在他们不远的地方,冷冷看着一切。严叔说完话后,带着小飞上了我们这辆车。大概他注意于燕燕还在车下,拉了她一把,示意她跟自己一起上车。
两辆车发动起来,一前一后行驶起来。在这偌大的荒芜背景中,两辆车像两个小小的沙粒,瞬间就被荒漠吞噬了132、
严叔一路无语,小飞开车跟着前面一辆车。我注意到严叔手中有个片刻不离手的GPS,虽然面具遮住了他的脸孔,仍能感觉到他的严峻表情。
我身边的于燕燕脸色狞厉,让我不敢直视。她似乎是一只潜伏爪牙的野兽,只等时机一到就要扑碎猎物。车子在沙地和沟壑中颠簸着,我们在车里跟着晃动。于燕燕的伤口被撞了一下,她却连眉头都没皱,紧紧咬住牙关。严叔看了她一眼,闷声道:“你不可能得手的。这里除了小飞,一对一你谁都没有胜算。”
于燕燕的脸扭向窗外,没说话。
“你要带我们到哪里去?”
李大嘴这句话想必是憋了很久,终于冒了出来。他只是不吐不快,并没有指望回答。出乎意料的是,严叔没有训斥他,并回答了一句:“这取决于你们,取决于谭教授。”
我们齐齐望向谭教授,她端坐在车中,气度依旧。处乱不惊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到的,但谭教授是这样的人。她淡淡的望着远方,“何必故作玄虚?有话直说。”
隔着面具,我似乎听到严叔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中既有惆怅也有失落,让我有些意外。
“东经88°55’ 北纬40°40’。”
他低声道。
我的心砰然一动。这个坐标所在地是古墓沟墓地,严叔精确的知道这点,却不知此言何意?难道他要带我们去古墓沟墓地?可是古墓沟墓地遗址经过盗墓者疯狂的掠夺和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的考古发掘,已经是一个空墓,对于这些人来说毫无价值可言。严叔提到这个坐标,让人琢磨不透。
谭教授脸色深如渊潭,“古墓沟墓地已经没有发掘价值了。”她轻蔑一笑,“你们又能捞到什么好处?”
严叔摇摇头,“我只是想知道,你是否能解读出那36座随葬墓、6座太阳墓的真正含义。”
谭教授思忖片刻,答道:“就算我知道墓葬的含义,与你们又有何关系?”
魏大头心中窝火已久,此刻忍不住出言讥诮道:“想不到现在盗墓贼也与时俱进,已经不满足于掠夺墓葬,还要搞清楚墓葬的文化意义。”
严叔轻轻笑了一下,似乎对魏大头的话不以为意,声音却严峻:“正确解读这个墓葬群的含义,将决定你们,也包括我们未来的命运。生或死,就在其中。”
我们面面相觑,几乎是同时齐声问道:“为什么?”
严叔缓缓道:“因为古墓沟墓地是个密码。是我们将要进入世界的密码。”
133、
人的一生有很多转折,有时候你有很长的时间去思考抉择,有时候是迫在眉睫必须做的决定。或长或短,这些转折像是命运迷宫里的一条条错综复杂的道路,让你走向每个无法确定的结局。事实上结局也只是我们一厢情愿的想象而已,你叩开一扇扇陌生的门,得知或遗弃真相和谎言,从一个结局走向另一个结局,像是从一个漩涡坠入另一个漩涡。这些是我在很多年后的某个下午,坐在窗边喝茶时漫漫想到的。在年少时,人总是容易被不可知的好奇打动,奋不顾身的跳入让你事后才会觉得心惊的陷阱。
严叔的话像一注强心剂打进我们的心脏,我们暂时忘却了告别周谦和小祁时的悲伤,忘却了对严叔一行人的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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