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骨纪--北疆生死契》-北疆生死契-第47章


周谦试图拯救的是什么?严叔的寻觅是什么?我们的存在和理由又是什么?这些问题像石头一样压在我的胸口,让我喘不过气来。那些可以辨别的语言或民族迁徙的蛛丝马迹,在这偌大的谜题里似乎不值一提。
我再次看到了她。她的黑发在风中飞舞,黑色的衣衫猎猎作响,仿佛身处另一个世界却能被我看见。寂静无声里,她明亮哀婉的双眸凝视着我,近在咫尺而又远在天涯,只是无语的凝视。
她的双臂交叉在胸前,似在祈祷,又似安然的沉静着。
我想我也许是呻吟了出来,倒退了几步。魏大头一把扶住我,却没有问我怎么了,目光与我望向同一个地方。
“李仁熙!”
李大嘴和高宏几乎是同时叫了出来。
我的心头一颤,望过去时,黑衣女人的身影骤然消散。
李仁熙的身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脸上挂着笑嘻嘻的表情。他身上挎了三个水壶,脖子上挂了一个包,拉链是打开的,依稀可以看到里面的压缩饼干。
谭教授快步走向他,凝视了他片刻后,伸出双臂拥抱了他。
“孩子,你去哪里了?”
她轻声问道。
尽管这是万人嫌李仁熙,尽管我们在内心深处已经对找到他不再抱有希望,默认了他的死亡,但此刻见到他却让人不由自主的激动。
李仁熙的头发乱蓬蓬,风尘仆仆的样子。他笑嘻嘻的看着谭教授,又环顾看了看周围的我们。他指着埂子笑出了声,埂子脸上有些尴尬神情,严叔看在眼里,没有说话。
李仁熙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堆韩语,我们听不懂。李大嘴急道:“兄弟,这是在中国,你得讲中国话。”
我的目光迫切的望向李仁熙的背后。
没有。那里除了黑暗,一无所有。
李仁熙叽里咕噜的说着韩语,手舞足蹈,很是激动的样子。我们面面相觑,猜不透这个这个人的想法。
李大嘴苦笑着转向我们道:“看到没,才回来5分钟,又开始招人烦了。”
“我知道他在说什么。”
站在一旁的高宏忽然开了口,他看到我们惊讶的目光,连忙解释道:“我妈妈是鲜族人,我能听懂一些韩语。”
魏大头匆忙道:“说什么赶紧翻译一下啊。”
高宏皱眉又倾听了一会李仁熙的嘟囔,沉吟片刻,有些迟疑道:“他说他去了很远的地方,看到了很多奇特的……景象。他在这里……等了我们很久……他去过黑暗世界。”
167、
李仁熙的脸上是一种狂喜而混乱的表情,他用母语断续的表达着一种复杂的情感。高宏翻译的很费劲,众人围着他们,焦急专注的辨别着李仁熙要传达的信息。严叔和埂子在不远处交谈,看不出严叔表情,但埂子却是陪着小心,似乎犯错了的样子。
我心中空荡而无所依托,失神的眼睛望向李仁熙的来处。那里依然是一片黑暗,曾经的幻象荡然无存。老魏注意到我的神情,拉过李大嘴,悄声问我:“梁珂,你怎么了?”
我摇摇头,蹑手蹑脚的向曾经看到黑衣女郎的方向走去。
我不甘心,不甘心她就这样出现而又消失。她已经迷惑了我们太久的时间,她究竟是谁,这个问题已经比考古本身更让我痴迷。即便是黑暗和畏惧,也阻挡不了这种探求的欲望。
老魏和老李对视一眼,默默的跟在我身后。我知道他们是怕我走失,在这危机四伏的地下,谁也不知道隐藏在黑暗里的究竟是什么。
李仁熙的来处是一条幽深的小路。
李大嘴小心翼翼道:“梁珂,你这样子吓到我了。听哥的话,咱回去吧。”
老魏有些急,“师妹,你到底怎么了?”
“我——”我停顿了片刻,眼前骤然又看到了一片黑色的衣角,在岩壁的拐角处一闪即逝,“我看到了她,看到了黑衣墓主。”
“梁珂,你那是幻觉!懂吗,幻觉!”老魏有些气急败坏,“你是在地下呆的时间长了。人在黑暗中不仅容易失去方向和时间感,也会产生幻觉和幻听。”
我摇摇头,不再言语,飞奔起来,向黑衣女人的方向跑去。我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老魏和老李似乎追了上来。
转过前面小小的拐角,眼前豁然开朗起来。一片巨大的空地出现在眼前。我甚至不用借助手电光就能看到这片巨大无边的广场。
它太过明亮。我在黑暗中骤然看到这亮光,眼前一阵眩晕。
黑衣女人,就站在光的中央,向我转过身来。
168、
我清楚的记得这一切。我清楚的记得,自己站在黑暗和光明的交界处,眼睁睁的看着黑衣女人静静站在我的面前。这短暂的对峙让我不知所措,她双手交叉成十字,保持着她入棺时的样子。她的脸却生动明媚,安宁美丽,仿佛脱离时间的桎梏。
我想张口说些什么,却嘶哑了喉咙。那个干瘪的声音似乎不是来自于我,惊惶到甚至已经没有表达完整意识的可能。我只是战栗颤抖在黑暗明灭之际,看着她。
她交叉的双手缓缓打开,举向天空的方向。在异常明亮的光芒中,她的黑发飘扬起来,黑色的衣衫犹如狂舞的黑蛇,让她的身形显露出一种曼妙而诡异的美。她在空中缓缓浮起,停留了片刻。
我握紧了拳头,指甲刺痛掌心的肉,提醒我这不是幻觉。
可是这远远超出了我所受的教育和认知范围。我抬起头仰视着她,心中告诫着自己,这是幻象,梁珂,你要冷静,这是你的潜意识造就的景象。即便如此,我的眼中还是无法自抑的充满了泪水。如果说读《佛国记》的落泪是为了命运,石室外的落泪是为了黑暗中的恶,此刻落泪,我想我是看到了奇迹。
我看到了一个我无法解释、无法想象、无法相信的奇迹。
这光,像是童年里仰望太阳时那种温暖而刺眼的安详,像是我曾经走过和即将走过的那些时间里的烟尘,像是凌晨时分听见风落梧桐叶时的低语。它恣意而自由的散发着光芒,对时空、生死、人世间的一切法则毫不在意。这种瑰丽而绚烂,仿佛是灵魂燃烧时的激情勃发,让人肃然起敬却又心神不宁。
片刻以后,我所仰视的黑衣女人闭上了眼睛。她的脸颊上缓缓流下了两行血迹。她的身躯慢慢躬了起来,像是婴儿在子宫里的形状,光芒逐渐暗淡下来。
169、
我不由自主的向她伸出手来,向前走了几步。
我没有触碰到她。这个距离像是隔着生死,隔着一条时间的河流,我无法逾越。
她的四肢再次伸展开来,犹如一棵将死的树,挣扎着伸展枝蔓根须。仅仅是电光石火间,她的四肢僵硬起来,头颅向天高高昂起,痛苦而狰狞的表情像是一场苦难的结束语。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身上的黑衣和血肉已经瞬间消散,我看到一具白色的枯骨悬浮在晦涩的半空中。片刻后这具白骨化成灰烬,那些飘散的颗粒在空中徘徊数秒,旋即隐匿在骤然而至的黑暗中。
一切好像从未发生过,一如这亘古不变的黑暗。
我跌跌撞撞的摸向黑衣女人消失的地方,手电筒被我遗失在地上。一息尚存的微光照耀着这里,仿佛将死的呼吸。我满脸泪痕的摸索在黑暗的虚无中,像个疯子般挥舞着双臂,企图抓到哪怕一星半点时间的遗迹。
我徒劳的追索着,在幻象、悲伤、狂喜的折磨中无法停止。这像是一场永无止境的旅行,在这个瞬间生命留下的刻度让我疯狂而羞于启齿。
终于觉得疲惫到无法承受,我慢慢在原地蹲了下来。
我缓缓闭上眼睛,脑海里和周围一样,都是黑暗。我以为我可以休息片刻,回过头去找师兄,回到大部队。一切都可以像没有发生一样,我的幻觉和泪水,都可以被擦拭得一干二净。
我想错了。
3月27日清晨,偷菜大叔过世了。
他做了手术,术后恢复速度惊人,甚至能看报纸了。邻居阿姨告诉我,他在看世青会新闻的时候还能和家人聊天,片刻后他再次颅内出血。仅仅抢救了一会,他就不行了。
偷菜大叔生前是医科大的老师,一位脾气很好,很和蔼的先生。他喜欢散步,我喂猫的时候经常能看到他。每次他都会向我微微一笑,说些关于天气,关于猫的闲话。阿姨和莹MM喜欢十字绣,他闲来无事,也经常看她们刺绣。他们每完成一幅刺绣作品,总是会敲门叫我过去看,哪怕我正写小说到关键处,也会停笔过去和他们聊天。每当展示十字绣的时候,偷菜大叔总是很自豪的样子,介绍这幅刺绣的难点,他的太太和女儿花了多大功夫完成的。我甚至能想象到那幅情景,母亲和女儿坐在一起绣一幅大作,父亲带着眼镜安详的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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