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中等待》第21章


「喂……」年轻女性的声音,是花末。
「花末……」电话那头一阵沉默。
「昨天很抱歉,我有话跟你说……」说到这里,话筒里响起通话巾断的嘟声,可能是花末挂断电话了,也许就表示我不想再跟你说话了吧?阿满变得很不安,脑中涌起一股热流。她再度拨电话过去,当铃声一停顿,她立刻大叫:「听我说!」通话又中断了,她一手拿着话筒呆立在原地。
她不知道该怎麽跟花末道歉,她甚至担心花末再也不会回头,就这样把她给忘了,阿满慌张地站起来,披上父亲的外套,昨天回来时,外套就披在厨房的椅子上。她将放在外套口袋里的手套拿出来,急促地戴上,她打算直接跑到花末家——想跟花末讲话,这是唯一的办法。那是她从小就经常去的地方,看不见也大致上记得怎麽走。
阿满穿上鞋子,寻找插在伞架上的白色拐杖,心想只要找到花末的家,一定就可以跟她说到话,她相信花末一定不会将她赶出来的,尽管这样她也要站在花末的门前不肯走。
她打开玄关的门,想走到外头——此时萧瑟的冷风灌了进来,打在她的睑颊上,她要步行到花末家。可是连一步都踏不出去!鞋底宛如被钉在泥土地里抬不起来。
她静静关上门,摊坐在泥土地和走廊之间的台阶上,知道自己的脚一动也不能动,她有一种被打入很深的黑洞的感觉,不站起来是没办法到花末家的:心里虽然这样想,然而心中的某个地方却一直提醒着她,外头是很恐怖的——之前对着她鸣叫的车子喇叭声在耳畔响起,让全身的血液都往下流失,直接走到花末家的想法真是愚蠢无比!她连附近的便利商店都没有一个人独自去过!
她低下头拧拧鼻子,声音微微地在玄关的墙上回响着,在黑暗中咀咒自己的无能,明明想去找花末把话讲清楚,然而恐惧却使她的两腿动弹不得,刚刚打开门时,从外头吹到脸颊上的冷风彷佛在嘲笑她,她想起国中时期没有自信的事情,现在的自己就像当时一样,只能弓着背,将两只手环在自己的身体,强忍着全身的抖动。
他不知道什麽时候走过来的,阿满并没有听到脚步声,当他坐到玄关上,阿满旁边的地板便发出倾轨的轻微响声—黑暗突然成了形,采取了动作,他就在旁边,阿满却无力把头抬起来,突然有人抓住她的手腕。之前两人在家中甚至没有碰撞过,彼此都小心翼翼地避开对方。
来不及惊愕,阿满被拉了起来,她什麽都没做,玄关的门却开了,外头的空气流了进来,他好像在旁边穿鞋,阿满听着那个声音,同时心想他是否了解她跟花末之间的争吵,还有不敢一个人外出的内心恐惧呢?
他似乎打算陪她外出,阿满很清楚这对他而言代表什麽意义:他很可能被警方撞见并且逮捕,尽管有这样的风险,他还是打算陪自己外出吗?
穿好鞋的他好像已经先走出屋子,阿满站在玄关处迟迟无法迈开脚步,这时他握住她的手,让她宛如乘着那个温暖的翅膀似地走出了玄关。
这天无风却很冷,天空因阴暗的云层而没有太阳,小巷两侧的人家都紧闭着窗户,四周好像无人的城市一样静谧,冰冷的空气透过可能是阿满父亲生前所穿的毛衣质地,冰冻着明宏的身体,那是他自行借来穿用的衣服,她的手轻轻地触着他右手臂的长袖子。
在玄关处拉住她的手站起来的时候,她露出惊讶的表情;然而那并不是感到困惑,而是宛如了解他的用意,接受一切安排的表情。从她对着话筒大叫和昨天的争吵就可以想像,她想外出找朋友,也知道她人虽然站在玄关,却因为恐惧而不敢出门的心情。她必须去见她的朋友。明宏认为倘若他伸出去的手让她感到惊恐,甚至一把将他甩开,他也要让她知道,她应该这麽做。
戴着手套的手触摸着明宏的手臂,他可以感觉到那个重量,他觉得彼此那道像细线一样的牵绊因为这层触碰而变得沉重了。阿满用左手摸着明宏的手臂,但是用拿在右手上的拐杖确认地面,小心翼翼地走着。
明宏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只能往她意欲行走的方向,迟一瞬间跟上脚步,没多久,她战战兢兢地松开抓着明宏手腕的手,却在几乎要整个松开的同时又抓住他的手臂。
她想要自己走吗?一路走来,她看似很相信他,然而一定又觉得不能老是抓着别人的手,仰赖他人走路,阿满的脸上带着看似不安,却又明确的表情曝晒在太阳下,白皙的鼻子和脸颊因为冻人的寒意而略微泛红,宛如诉说着她内心纤细的颤动。明宏不知道该不该鼓励她,但他从来没有对她说过话,只是默默地守着她。
在反覆一次又一次地放松又抓紧的犹豫之後,她终於完全松开了明宏的手,开始一个人往前走-看到她这个样子,明宏有一种彷佛看着一只迟迟不愿飞翔的鸟儿终於回到天空的感觉。
她用拐杖探索着脚边,以不漏失任何一点变化的慎重步伐走着,在踏出这一步之前,她心中的纠葛究竟有多严重呢?从一开始企图松手,到最後开始独自行走:徘徊於决心和不安之间的过程让明宏体认到要她做到这一步有多麽地困难!她拄着拐杖独自走在冷冰冻结的柏油路上,明宏走在後头看着她的背影,有一种自己内心深处某个地方的伤口渐渐痊癒的奇妙感受。
突然间,她边走边将左手伸向旁边,做出寻找明宏的动作,明宏担心她突然出了什麽问题,赶紧走到她身边,抓住她的手。
她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像松了一口气——是因为不确定明宏还跟在身边而感到不安吗?
她又再度松开明宏的手,独自往前走,白色拐杖探索着脚底周围,不时地确认道路右侧建筑物的位置,她在没有光影的世界中就必须这样才能确认自己是走在路边的吗?
穿过住宅拥挤的地区,视野突然开阔,一条河川横切而过,河川不是很大,然而水流速度却很急,两人独自越过战前就建盖在河川上头的桥,扶手只到膝盖的高度,所以只要她走错一步,就有跌落河川的危险。当看见她平安地渡过桥梁时,明宏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鸟儿栖息在电线上啼叫,那是随处可见的鸟儿,然而她却停下脚步,四处张望,想确认鸟鸣声从何而来。她好像第一次听到鸟叫声一样,脸上的表情是那般天真无邪,好像现在才想到,外头有鸟这种生物存在似的。
当阿满再度迈开步伐往前走时,可能是没靠拐杖摸索出来吧?她似乎没有发现到前面是转角,明宏也忘了她是看不到的。
一辆脚踏车从转角冲出来,一个看起来像国中生的男孩子,因看着旁边而没有注意到阿满的存在……明宏一把抓住正要撞到脚踏车的阿满。脚踏车顿时穿过她的面前,骑车的男孩子也在这个时候发现到阿满,边紧急刹车边回头看了一下,随即离去。
她紧抓着明宏的手臂,脸上尽是惊恐的表情。也许是听到刹车的声音,知道刚刚有脚踏车从她面前经过吧?
「谢谢……」她发出颤抖的细小声音说道。
「谢谢你。」她再度清清楚楚地说了一次。
不知道要走多久才会到她朋友家,明宏跟在再度独自前行的阿满後方,思索着目的地的远近,应该是在不用搭电车也不用搭巴士就可以走到的距离吧?方向和地图可能都在她脑海中,也许她们在阿满眼睛还看得到的时候就经常来往了。
来到车辆比较多的十字路口,听到引擎发出轰隆声,从前面的路上飞驰而过,於是两人停下来等红绿灯,她站在像点字一样凸起的黄色导路砖上,用鞋底一次又一次地确认凸起的触感,以免搞错方向,仔细一看,黄色的导路砖有两种凸起排列在一起,有一种是细长棒状的凸起往同一个方向排列。只要清楚配置的方法,就可以看出其分别代表的意义。
灯号变绿,到处都可听到绿灯的旋律声响起,阿满听听着旋律,开始穿越人行道。她以小急促的步伐走着,明宏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对从红绿灯中流泻出来的音乐那麽感激过。
走过小学旁边,从围墙之间往里面看见宽广的运动场,对面是白色的校舍该是放寒假的时候吧?校园里没什麽人,一片静寂。
{文}小朋友在路上跑着,也许是还不了解阿满手中拿着的白色拐杖代表的意义吧?紧贴着阿满跑过她身边,她因为有什麽东西越过脚边而吓了一跳。「刚刚那是……」「是小朋友。」明宏很自然地脱口而出。
{人}「原来如此。」阿满点点头又开始往前走,感觉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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