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往生录》第153章

干涸的河床纵横交错，千沟万壑犹如密集的蜘蛛罗网一般覆盖着平原的大部分地域。一直望西数百万里的平原尽头，是深达数千里的大峡谷，刀削斧劈般的峭壁直上直下，悬崖的尽头，是一望无边的灰色海洋，终年吹送的洪荒之风将翻腾的浪花粗暴地抛向毫无血色的天空。厚厚的盐分在海岸上堆积成灰白色的礁石，从东向西延伸下去，如同一道数十米宽阔，十几米高的城墙，一直蔓延到海天尽头。
一些全身毛发丛生的猿猴，三五成群，徜徉在这凄冷的盐海之滨，一双双麻木的眼睛放射出忧郁的绿火，不时间注视着翻滚激荡的盐海海面。
北风怒号着席卷过苍凉的海面。天空中飘起了黑色的雪花，初时不过巴掌大小，逐渐变成了数十，上百丈宽阔的冰面，漆黑，腥臭，犹如巨大龙蛇的鳞片，旋转着飞舞在海洋与天空之间，不时飞旋而过，将成群的黑色猿切成支离破碎的肉片，肮脏的血花喷溅满天，余者也不惊慌失措，甚至懒得逃窜到安全的地方，只是呆呆地昂首向似乎在期盼着终末之时的来临。
一声凄厉的嘶吼撕裂了满空的惨雾，一条不知多少万里长短的龙蛇悲鸣着，从海水里扬起早已腐烂不堪的身体，蓝色的长颈前端，骆驼般的头颅白骨嶙峋，空洞的眼窝里长满了枯黄的海藻，淋漓的黑水顺着败鳞斑驳的脖颈露下，大块大块的腐肉黏连着已经烂成丝状的表皮层层脱落坠入海中，干枯的鬣鬃疏疏落落贴在白骨森森的脊背上，黑色的长尾巴了无生气地摇摆着，掀起一片片方圆万里的浪花。
风雪渐渐平息。早已死去的巨大龙蛇了无生机地漂浮在泛着如雪泡沫的海面上。猿群渐渐聚拢起来，约有上万之数，静静地蹲作在海边的盐墙上，守望着龙蛇庞大的尸身在海水中微微浮动，空气中腐烂的恶臭刺激着猿群的辘辘饥肠，渐渐地，一只，两只，越来越多的猿猴从零星到成群接队地跳进大海，挣扎着游向那巨大的臭尸，仿佛一堆堆的蟑螂攀爬上巨蟒的尸，贪婪地啃食起来。
已经死亡的龙蛇不堪群猿噬体的感觉，不时抬起伶仃将断的脖子，从早已不复存在的喉间喷出一阵低沉的哀鸣，然而很快变被浑身脓血的猿猴们攀上脖子，塞满了喉咙，只能从四处崩落的头骨缝隙里喷出一丝丝五颜六色的血沫，庞然巨躯无力地在盐水中扭动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龙蛇似乎已经疲惫不堪，巨大的身躯缓缓沉入水底，无数饱餐之余的黑色猿猴密密麻麻簇拥着游向岸边，一片巨浪打来，便有无数猴子悄无声息地被卷走，与龙蛇做伴去了。剩下的却毫不在意，继续不紧不慢地向海边游去。
蓦然间，一线黑色的光芒刺破灰沉沉的天穹，仿佛一道漆黑的剑，倒插而下，激起了重重黑色的波涛，在昏黄的夕阳下，一座座浪峰耸立高天，仿佛瞬间凝固住一般，却并不发出半点声响。
终于，第一头游上岸的猿猴趴在盐渍凝结成的丘陵间，无意间回头看去，随即，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令它张大了嘴巴，尖锐地嘶叫起来。
群猴闻声看去，刹那间成千上万头不知道生死为何物的猿猴惊恐的尖叫回荡在末世的海岸上。
那是一座黑色岩石的丰碑，冰冷，粗砺的表面笔直地矗立在海天之间，不知道多高，不知道多长，也不知道多久之前就已经在那里耸立着，仿佛从世界诞生之初便已经出现，并且将一直陪伴这个世界直到终结之时。
原本空无一物的天空忽然起了变化。一只明亮无比的眼睛无中生有，突然在天空中张开，深邃的瞳孔有如黑色闪亮的圆月，狭长的睫毛好似天空漆黑的森林，密集地倒垂而下，几乎沾到了灰白色的海浪，淡绿色的眼球更是这个世界从未有过的颜色，妩媚，皎洁，好象每个生命睡梦中最隐晦的记忆，好奇地，不加丝毫掩饰地注视着这片早已荒芜的世界，将大地，天空与海洋染上了一层梦幻般的绿色。
一切生物，实际上也只有猿猴与那头永远半死半活的龙蛇，在这一刻，都出于本能地从海边和海底仰望着天上那轮奇特的月亮。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一瞬间，抑或是一个世纪，一次轮回，反正这个世界也无所谓时间，然后，从天边传来一声无比失望的叹息。
那一刻，所有猿猴都听到了一个奇特的女声吐出了闻所未闻的语言。
“也不在这里。究竟在哪里呢？”
随着叹息声渐渐远去消逝在寥廓的天之尽头，那无比巨大的明眸也悄然合拢，泯然消失在空气中。这个世界好象从来没有发生过丝毫改变一样，夕阳下，黑色的石碑依旧亘古高立，盐海之滨，浊浪滚滚，哀猿悲啼，声声凄惨，只是啼哭声里仿佛带了一丝从前没有过的东西。
一道橘黄色的弧光犹如逶迤的巨龙，劈开了盘古腹中世界的虚空。
漫天纸蝶凌乱飞舞在万魔殿上空，明亮的电光照耀下，金花教主立于万朵金云丛中，掌中金蛇剑笔直地指向天空，剑尖处，一条细长的金蛇狂舞着直上高天，奋力拧转着千枝万叉的身躯，飞向万魔殿顶无边佛云深处的旃檀功德佛。
金色的电火直上天顶，刹那间分散成千千万万条摇曳的光链，将旃檀功德佛佛身整个笼罩，雷光电火组成一张闪烁的巨大罗网，无数七彩缤纷的雷球在网眼间迸发纵跳，发出刺耳的噼啪声响。
蛟魔王最先反应过来，巨大的黑色长躯昂扬而起，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周身参差的逆鳞一齐张开，漫无边际的漆黑火焰从鳞甲下涌出，转眼汇聚成一片黑色魔火的海洋，蛟魔王奋起甩动长长的蛇尾，猛烈拍击海面，激起如山火浪，冲天而起，朝当空电网中的旃檀功德佛席卷而去。
紧跟着其他几位大圣也都意识到了发生了什么，纷纷现出法相原身，牛王蚩尤变作百眼大白牛，遍体生满金色眼睛，无数嘴巴中喷出道道金光，密集交叉齐射头顶电光雷球，金光雷球彼此相撞，一一溃灭，又被漫天黑焰卷过，烟云丛生，嘶嘶巨响。
鹏魔王现出半鱼半鸟之形，脊背上亿万羽翼一齐扇动阿那毗罗大风，青羽纷飞满天，皆化为团团万里方圆的紫火，风助火势，火借风威，朝旃檀功德佛佛身打去，满天爆开，五色斑斓。又自头顶孔窍中喷出星云瀑布，漫空结成大银河星云之状，百千亿万星球拖着焰光长尾如暴风骤雨般朝旃檀功德佛砸下。
狮驼王身处冰雪灵柩之中，昂首长吼，栩栩如生，莫大寒气弥漫开来，被大风卷起，形成千万道白色的风雪龙卷巨柱，彼此撞击旋转，轰轰烈烈，雷鸣电击，将昂首长吼，包围其中。
猕猴王、禺狨王各现法天相地之形，头顶青天，脚踏虚空，乃是一青一赤两头摩天巨猿，周身毛发如林，口吐猛毒烈火，七窍里无数火舌游走进出。青猿左手持黄蛇，右手握青蛇，赤猿颈缠一条九首龙蛇，形如相柳，狰狞可怖，围绕玄奘法体咆哮吼叫，却被无良佛光如水，自雷电樊笼中渗出，魔火风雷，自然消去，二猿亦近前不得。
玄奘法身安然端坐万魔殿顶上空大莲花师子座上，头顶泥丸宫中渐有灵光透出，青光似水，流转周身，渐渐化形，状如稚子，发挽总角，青荷为衣，面如青玉，一双明哞顾盼生姿，目光灵动非常，竟有几分妩媚之态，尖声吟诵，声音虽然稚嫩，却隐隐含有天地之威，造化之权，纵然诸位大圣乃盘古肉身所化，亦觉心神震动，不由自主想要匍匐下去顶礼膜拜。
又有两位童子，一黑一白，左面黑衣白面，右边白衣黑面，形容与造化小儿一般无二，左右侍立，阴阳而气，萦绕其身，悬浮万魔殿顶无边金光雷火之间，面含讥讽之色。
陆压道君与七位大圣用尽心机，惯于潜形化体，分身变化，虚实难辨，陆压尤其专擅侵蚀夺舍之事，以人为傀儡，神鬼莫测。金蝉子者，乃陆压以东王公元神分出之身外化身，身处盘古一切世界特异点上，乃寻回人书之关键，亦是炼化人书之必须。怎料紫霄真圣岁髯高居上位，不能洞察秋毫，然而几经交手后，却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以毒攻毒，由造化小儿亲身下世，暗寄金蝉子所化玄奘体内。玄奘少时那次于江边所见者，即造化小儿也，彼时玄奘身心皆已为造化小儿感染寄托，玄奘与陆压、七圣皆一无所觉，蛰伏至今，人书已齐，方才现出真身，便好似陆压等人将人书双手送与紫霄真圣们一般。纵然算尽机关，终究身在盘古之中，怎脱造化之手？
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
天地之外，茫茫星辰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