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云记》第38章

“哪个女人？”
“躺在大驸马床上的女人。”
“哦，你说那具女尸啊，也不知道是谁，大驸马出不去，央长姐帮忙焚化骨灰送回了华家村。”
云清睁开眼：“已经焚化了？”
“是啊，已经五月份了，天眼看着就热了，尸体收不住……云清，那人是谁啊？”
云清闭上眼睛没有回答。
归陌。
他在心里念着这个名字。
前世他便背着她成了亲，今生，他又再次负了她。
前世婚礼时，她逃走了，今生，她干脆自裁死了。
果然，一切都是命吗？
眼角，偷偷地流下了两行泪来。
十三年后。
“云清！我天家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背叛我们？”
云清看了眼匍匐在地上抱着他的腿不依不饶的小公主：“因为，这终究是汉人的天下。”
摆脱束缚，云清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腹部中箭的小公主在他身后喊道：“云清！十三年夫妻，难道就一点情分都没有吗？”
他顿了顿：“没有，从来都没有，我娶你，不过是为了报家仇。”
金人执政不过百余年，所历不过三世，终被汉人覆灭。
汉人百姓载歌载舞，庆祝蛮人统治的结束。
新皇朝堂封赏，一等功臣云清却以做过前朝驸马为由要求避嫌请辞。
新皇不允，再请，仍不允。三请，新皇无奈，感叹其忠贞爱国，终允之。
又过了一年。
改朝换代从来都是政客的事，下面百姓们该怎么过还是得怎么过。
华家村这种偏僻的村落是重来不受改朝换代这种事情影响的。
华芝一大早就起来了，今天是师父的忌辰。
要说她这个师父啊，简直就是个全才，看病算命画画做媒样样都会，就是总是会很忧郁，对着堵墙都能呆半天。
结果后来呢，去上京参加了场婚礼而已，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的婚礼哦，竟然就死在那里了。送回来的就只有骨灰，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般蹊跷，年少的时候华芝总是咬牙切齿地发誓总有一天要给师父报仇，然而等她渐渐长大了，再联想师父走前说的那些遗嘱一样的话，她渐渐明白，怕是师父自己要死的。
她爱的人结婚了，还喊她过去参加婚礼。
是个女人都受不了啊。
她也渐渐能明白，师父为什么总是那么忧郁了，唉，求而不得是为神伤也啊……
她神叨叨地叹了口气，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竟显得比一般人都要老成似的。然而下一秒，又因为路边看到的漂亮蝴蝶，高兴地大叫着追了好半天。
等她到了华家宗祠，太阳都出来了。
她吐吐舌头，希望师父不要怪罪才好啊。
说来也怪，这明明是华家宗祠，师父却给挂的诸葛宗祠的牌匾，也没说为什么。不过既然是师父挂的，总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她推开宗祠的门，然后就看到竟然有人来得比她更早。
近年来宗祠里香火总是断断续续的，也没有多少人还记着这个祠堂。一般平时除了她，就没什么人会过来了。
华芝看着这个背对着她的挺拔的背影：“喂，你是谁啊？”
来人转头看到她，食指竖在唇上，做了个嘘的动作。
华芝脸瞬间就红了。她还从未见过长得这般帅气的男人，迷迷糊糊地就跟着他出了门。
待脚跨过门槛，她回过神来，立刻警惕道：“你是谁？”然后又说：“你不会是山上的狐狸精吧！”狐狸精总是化作美人儿糊弄别人。
那人笑了，一瞬间华芝想到了花开，也是这般的春风满面。
“那个棺材里躺的是谁？”他看向里面当中的棺材，问道。
“是我师父。”
“哦，你是她徒弟啊。”
“嗯。”
“棺材为何要放中间？”
“这是衣冠冢。”
“哦？那骨灰放在了何处？”
“你怎知道是骨灰？你是谁？”
那人笑：“我是她旧友，今天是她忌辰，过来看看她。”
“哦。”单纯的华芝立刻就相信了他的话。
“她的骨灰放哪儿了？”
“放后面暗门里了。”
“哦？”他惊奇地看着宗祠里，“还有暗门。”
华芝便带他去了暗门里。
这还是当初师父告诉她的，那门其实并不是门，而是高人设下的阵法，想着你要进去，便能进去了。
他走过去，身形被水般的墙吞没。
他睁开眼，什么都看不到。
“呼——”华芝吹来火折子，点亮了油灯，这才得以看清暗门里的情形。八尺见方的暗室，没有门窗，只靠墙一侧有个石棺。
华芝看着那石棺：“喏，就是那儿。”
他走过去，慢慢的将手贴在石棺上，似乎能感受到她的心跳似的，他笑了起来。
“真好啊，我也好想死后能躺在这里。”
华芝：“？”
他转头看着这个小姑娘：“我能单独呆会儿吗？”
“啊？你还没说你是谁呢——”
“我是你师公。”
小姑娘又啊了一声，师公？她从来没听说过啊。“师父死前参加了一个婚礼……”
“是我的婚礼。”
小姑娘大喊：“那你还好意思说是我师公！”就是这个负心汉，叫师父活都不想活了？
他低头：“我知道错了，我这次来就是赔罪来了。”末了他又抬头看她：“你出去吧，以后不用过来了。”
“那你？”
“我赔罪完了就出去。”
小姑娘仍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但是这里又没什么好偷的，她只好先出去了。
他看着华芝出去，转身就掀了石棺盖，里面是一件破旧即将老化的女装，和一个白玉小瓶。
他抬脚躺进去，把那白玉瓶抱进怀里。
“呿。”他嗤了一声，“活着的时候不甚重，死了更是轻，一个小瓶就能装的下你！”
半晌。
“归陌，我来了。”
“我来陪你了。”
“下一世，换我去找你好不好？”他把白玉瓶贴在脸上，仿佛隔空感受到了那人的肌肤。
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咱总是没缘的。”他哽咽着说道，“上一世刚在一起多久你就逃了，不到我死你不来见我，这一世更好，还没等我知晓你的心意你就死了。”
“憋在心里不累么？早点说出来多好，我也不一定要娶那公主的啊。”
黑暗里只有他一个人自言自语，没有人回应他的话，他说的累了，想着总这么唱独角戏不好，也是时候去找她了。
他起身把棺盖合上，擦干眼泪，抱着白玉瓶，笑着将袖子里的匕首捅进自己的心脏。
再一年师父的忌辰，华芝照样是去宗祠上了柱香。本不用去后面暗室的，但是不知怎的她这一次就特别想去看看师父。
然而等她打开石棺，看到的不只是师父的白玉瓶，还有一具没腐化完的男尸。
就算肉体腐化发黑，也能看出来死前那人是笑着的。
华芝小声哭着，她认出来，这就是去年找过来的那个男人！
不能同生，也要同生。
生同衾，死同穴。
归陌，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
【由。。【】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