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帆》第19章


格林把他见过的所有的黑海港口的特征都赋予了他虚构这些城市。
理想实现了。大海像一条奇迹之路,展现在格林面前,但是,维亚特卡陈旧的过去却立刻现出了原形。在大海的旁边,格林非常敏锐地感到了自己的无助、无用和孤独。
“我并不需要这个新世界,”格林写道,“在这儿,我感到自己很窘迫,是个外人,就像在所有地方一样。我有些忧伤。”
对于格林,海上的生活迅速地转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格林一连几个星期地在码头上徘徊,胆怯地请求船长让他上船做水手,但大家或是粗暴地拒绝他,或是当面嘲笑他——一个身体瘦弱、眼里充满幻想的青年怎么能当水手!
格林终于“走了运”。他被雇用了,在一艘从奥德萨到巴统的轮船上当学员,没有工资。格林在船上跑了两次秋季航行。
在这两次航行中,格林记住的只有雅尔塔和高加索山脉:
记得最清楚的是雅尔塔的灯火。港口的灯火和模糊的城市灯火融为一体。轮船伴随着花园里一支乐队的清晰音乐声靠近防波堤。飘来一阵阵花香和一阵阵温暖的风。能听见远远的说话声和笑声。
航行的其他部分我已经忘记了,只记得一直婉蜒在天边的一座座雪山。它们直耸云天的山顶,甚至从远处也能呈现出一幅庞大世界的风貌。这是一连串高高耸立的国家,它们闪耀着沉默的冰雪之光。
很快,船长就把格林赶下了船,因为他没钱付伙食费。
一个富农,赫尔松①“杜博克”②的主人,雇格林给他打下手,就像对一条狗那样随意地支使他。格林几乎不能睡觉,因为主人给他的不是枕头,而是一块碎瓦片。在赫尔松,他被赶到岸上,没拿到一分钱。
格林从赫尔松回到敖德萨,在码头货栈做标记员,并以亚历山德里亚③为目的地完成了惟一的一次出国航行,但由于和船长的冲突,他又被开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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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赫尔松,乌克兰南部海港城市。
②“杜博克”,一种大型木船的俗称,有“小橡树”之意。
③亚历山德里亚,罗马尼亚港口城市。
在敖德萨的全部生活中,给格林留下美好印象的就是在码头仓库的工作。
“我喜欢货栈里饼干的味道,还有周围满是东西,尤其是柠檬和橙子的那种感觉。一切都散发着香气:香子兰,枣,咖啡,伴着海水、煤和石油的凉爽味道,这里的呼吸让人舒服得难以描述,尤其是在出太阳的时候。”
格林厌倦了敖德萨的生活,决定回到维亚特卡。他一路逃票回到家里。最后两百公里不得不在稀泥中步行前进,天气总是阴雨连绵。
在维亚特卡,父亲问格林,他的行李哪儿去了。
“行李寄放在驿站。”格林撒谎说,“没有马车。”
“父亲挤出一丝微笑,”格林写道,“满心疑惑地不做声了。”隔了一天,当他弄明白格林什么行李都没有时,便问道(他口里散发着浓烈的伏特加味儿):“你为什么撒谎?你是走着回来的。你的行李呢?你谎话连篇!”
维亚特卡该死的生活又开始了。
之后多年,作家徒劳地寻找他在生活中的位置,或者,就市民家庭里的习惯说法,在找“活儿”。
格林在维亚特卡附近的穆拉希车站当过澡堂服务员,做过办公厅抄写员,在旅馆里为农民写过诉状。
他无法在维亚特卡忍受太久,离家去了巴库。巴库的生活沉重得令人绝望,格林对它的回忆只有连续不断的饥饿和阴郁的心情。许多细节他都不记得了。
他靠碰巧找到的、收入微薄的工作过日子:在港口打木桩,给旧轮船清除油漆,搬木材,和流浪汉一起受雇在石油井架上灭火。他在渔民村受尽疟疾的折磨,在巴库和杰尔宾特之间致命的里海沙滩上差一点儿被渴死。
格林在码头上的空锅炉里过夜,在倒扣过来的船下面过夜,或者就直接睡在围墙下边。
巴库的生活给格林留下了残酷的烙印。他变得忧郁,不爱说话。而巴库生活的外部痕迹——过早的衰老——则永远地刻在了格林的身上。就是从那时起,用格林的话说,他的脸变得就仿佛揉皱了的一卢布纸币。
比语言更能说明格林生活的本质的是他的外貌:这是一个瘦得异乎寻常的人,他身材高大,有些驼背,脸上刻着成千上万的皱纹和伤疤,双跟充满疲惫,这双眼睛只有在阅读或构思不同内容的故事时,才闪烁着美丽的光芒。
格林并不漂亮,但充满着含蓄的魅力。他走起路来很沉重,就像那些被工作累坏了的搬运工。
他曾经非常信任他人,这种信任的外部表现为友好而坦诚的握手。格林说过,了解人的最好方式就是看他如何握手。
格林的生活,尤其在巴库的生活,有很多特征使人想起高尔基的青年时代。高尔基和格林都经历过流浪生活,但是高尔基成为了一个具有高度公民勇气的人,一个最伟大的现实主义作家,而格林则成了一名幻想型的作家。
在巴库,格林陷入了极为窘迫的境地,但是他没有背叛自己天真的、孩童般的想像力。他驻足在摄影师的橱窗前,久久研究那些照片,在那成千上百张愚钝的、被疾病揉皱了的面孔中,他试图找到哪怕是一张能使人感到生活之愉悦、高尚和自由的面孔。他终于找到了这样的面孔,一个姑娘的面孔,并在自己的日记中。描述了她。日记落到了夜店老板的手中,这个卑鄙而狡猾的人开始嘲笑格林和那位陌生的姑娘。事情几乎以流血的打斗而告终。
格林离开巴库,又一次回到了维亚特卡,在那儿,酒鬼父亲向他要钱。但是,钱自然是没有的。
为了支撑着活下去,必须重新想些办法。格林对此并不擅长。对意外幸福事件的渴望又一次占据了他的心,于是,冬天,在凛冽的严寒中,他步行去了乌拉尔——去淘金。父亲给他三个卢布做路费。
格林看见了乌拉尔——野蛮的黄金之国,他的胸中重又涌起了天真的幻想。去金矿的路上,他不断地搬起遍布在脚上的石头,仔细察看,盼望着找到天然的金块。
格林在舒瓦洛夫斯基金矿工作,和一个心地善良的小老头,流浪者(后来看出,他实际上是个杀人犯、窃贼)一道在乌拉尔矿区四处奔波,他还做过樵夫和流运木材的工人。
乌拉尔生活结束后,格林在船主布雷乔夫的驳船上做水手,有名的布雷乔夫曾被高尔基用作其一部著名话剧中的原型。
但这份工作也中止了。
生活似乎画了一个圆圈,格林在其中再也感觉不到快乐,也没有可做的事。于是,他决定去当兵。作为一名志愿兵参加训练苛刻,达到愚蠢地步的沙皇军队,使人感到沉重和羞愧,但更为沉重的是,他已经成了年老父亲的累赘。
格林在奔萨的步兵团服役。
在步兵团里,格林第一次接触到了社会革命党人,并且开始阅读革命书籍。
“从那时起,”格林说,“生活在我面前彻底露出了谜底,而从前,它于我而言是神秘莫测的。我的革命热情无穷无尽。我听从一个社会革命党人的建议,拿了一千份传单在兵营里散发。”
服役一年左右,格林开小差离开步兵团,去进行革命工作。他生活中的这一段很少有人知道。
格林在基辅和塞万斯托波尔工作,在那儿的水手和要塞炮兵团战士中间做宣传工作,就像一个热情而可爱的地下演说家。
但是,在革命工作的危险和压力下,格林和从前一样,仍然成了一名旁观者。他说,生活中的各种现象主要是在视觉上使他感兴趣,这并不是毫无原因的,——他喜欢观察,并将一切记在心头。
在塞瓦斯托波尔,格林住了一个秋天,那是一个晴朗的秋天,空气显得清澈、温暖、潮湿,它浸染着街路、海湾和群山,即使最细微的声响掠过,也能激起一阵轻盈的、久久不能停止的颤动。
“塞瓦斯托波尔的一些色调进人了我的作品。”格林承认。但是,每一个读过格林作品,也了解塞瓦斯托波尔的人都清楚,神奇的祖尔巴甘几乎就是塞瓦斯托波尔的真实写照,在这个城中,有透明的海湾,衰老的船夫,太阳的反光,军舰,有鲜鱼、金合欢和遍布石头的大地的味道,还有壮观的落日,它把黑海海水映射出的光亮送上了天际。
如果没有塞瓦斯托波尔,就没有格林的祖尔巴甘,没有其中的渔网、钉着铁掌的水手靴在沙地上踩出的沙沙声、午夜的微风,以及高高的桅杆和港外停泊场上千百盏闪烁的灯光。
在苏联,没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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