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祸》第59章


褐色洪流不可遏制地前进。
它根本不着急,福州迟早是瓮中之鳖。
不知是酒的作用还是光线问题,在黄士可眼里,屋里每个人都是青脸,带着鬼气。
他向百灵伸出酒杯。
这几天酒喝得越来越多。
百灵只给他倒了一点,其余兑的全是水。
所有人中,百灵倒显得最冷静。
现在已经不是延缓北京前进的问题了。
到今夜零点,也就是再过二小时五十四分,南京军区给的三十天期限就到头了。
按照那位苏副参谋长最后通牒式的约定,三十天之内不能提供北京政权暗杀前总书记的证据,南京军区就将放弃中立,视自治为叛乱,服从北京指挥进行平叛。
可是到现在为止,和三十天前毫无区别,仍然拿不出一点证据。
虽说还剩二小时五十四分,与到期已是一样。
黄士可感觉就像躺在铡刀之下,眼看着□亮的刃口,时间只不过是刃口接近喉咙的距离罢了。
唯一能提供证据的就是沉迪,这个目标很明确,而且从一开始就紧紧瞄住这个目标。
然而沉迪就像化成了空气一样无影无踪。
派出去五十七个搜寻小组全都空手而归。
把沉迪调查了一个底朝天,调查结果只弄清这个人没有任何朋友,跟亲属也几乎不来往。
即便是情妇,除了他的床上功夫,别的也一无所知。
能断定的只是他肯定已不在国内。
他从小受高级间谍的训练,十几岁就开始在世界游荡,能流利地使用五种外语,二十多年来编织起了一个覆盖全球的关系网,从王室成员到黑手党的毒贩子全能打上交道。
可以说他是一个世界公民,他在自由社会远比在中国更如鱼得水,更易隐藏。
对南方,国境之外却是一个难以插手的世界。
黄士可通过这一点深深感受到地方政权和中央政权的差距。
没有那些几十年培养出来的机构和人才,那些情报组织﹑外交使团﹑国际社会的关系和一整套运行机制,一到这种关口就暴露出没有根基﹑无能和土气。
仅靠原来的省安全厅﹑公安厅和省军区的老班子,平时看着似乎也有能干的人,毕竟是井底之蛙,一面对世界就束手无策。
别说找沉迪,就连让他们在地图上找出布隆迪﹑牙买加一类国家的位置都得费半天劲。
有时黄士可不免悲哀地猜想,在政治舞台上,自己是否也是这种井底之蛙的形像呢?May 19; 1998
蓝色本令人镇静,此刻投影地图上那些南京军区的蓝光点却令黄士可想起狼群的眼睛,密布在整个东南地区。
这些眼睛使整个自治运动显得可笑。
江苏﹑上海﹑浙江至今不敢有大的举动,就是因为不知这些瞪在自己领土上的眼睛到底在转什么主意。
福建是被逼上梁山,铤而走险了。
然而武夷山口那条细小的福建防线到底有什么意义?在它背后,整个福建境内都瞪满了蓝眼睛。
虽然在投影屏幕上蓝点显得不大,黄士可却清楚地知道每个蓝点里有多少兵力﹑火炮﹑坦克﹑飞机﹑火箭弹﹑火焰喷射器。
一旦南京那个蓝色的心脏发出命令,所有蓝眼睛都会转瞬变成一只只怒张的利爪,扑向四面八方,顷刻就能把福建撕成碎片! 隔壁的通讯室片刻不停地与南京军区联系。
三十天来,南京军区就像砌着道铁墙一样沉默,既不露面,也不作答,半点声息没有。
派人去南京进不了军区的门。
打电话对方接线员不转。
电报电传信件全如石沉大海。
只有十天前刘亚基秘密给福州附近的一个兵营送去五千万元后,南京来了个极严厉的电话,警告停止一切挖墙角的小动作,否则将立刻停止中立,吓得这边再也不敢做什么手脚。
现在唯一指望的就是能与南京对上话,求对方宽限点日期。
杯里的酒又空了。
黄士可还想添,被百灵巧妙地拿走了杯子。
自从指挥中心搬到这里,老伴不在身边,他和百灵朝夕相处,几乎每一分钟都不分离。
百灵递给他一片解酒药,这两天就靠这个保持清醒。
有百灵管着,不管他心里怎样绝望,至少外表在这班衣着不整,或醉或呆的人马中还是最清醒整洁的。
当他听见电讯室传来“南京通了”的喊声时,药片从嗓子半截一下喷出来,撞掉百灵手里的水杯冲进电讯室。
屏幕上出现通话前的彩条。
他挥手让其它人出去。
百灵迅速给他擦干嘴边水迹,弄齐衣领,在屏幕一亮的同时躲开电视电话的摄像镜头。
黄士可挺直胸脯。
屏幕上出现苏副参谋长清秀傲慢的面容。
“怎么样,黄副省长?”
黄士可已被福建人民代表大会推举为福建自治政府的总理,这位副参谋长仍然称他过去的官职,是在表达南京从未认可福建自治的立场。
黄士可这时不能计较。
“我们已经确切掌握,沈迪现在藏在国外。”
副参谋长翘着一边嘴角笑了一下。
“这不用掌握也必是确切。
现在呢?”
“我们正在全力以赴搜寻。
我们雇佣的国际侦探遍布世界。
我们组织了海陆空各种突击队,随时准备出发。
我们还和一些国家的政府达成了协议……”
“但是你们连他在哪个国家还不知道,是不是?”
“但是……”
“是不是?”
“……不错。”黄士可克制身上的颤抖,越是这种时刻,越要敢于用自己的声音说话。
“但是苏副参谋长,凭良心讲话,即使是你,能不能在三十天内查出藏在周长四万公里的地球上一个身高一米七八的人?”
“对不起,黄副省长,现在不是凭良心讲话的时候,你的问题也不归我考虑。”
“再给我十天时间。”黄士可心里明镜一般,再有一百天也不会摸着沉迪一根毫毛,但是能拖一点是一点,总比伸着脖子挨铡好。
“不可能! ”副参谋干脆得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给你们三十天,已经是冒着违抗中央的罪名了。
还有二小时三分钟,如果你们不能拿出证据,零点一到,你们就必须无条件投降。
南京军区所属部队都将出动,任何反抗都将被坚决粉碎。
我们将用实际行动向中央表明忠诚。”
“那你莫不如现在就让我们投降。”
“如果你在这世界上能找出说话算话的人,那必定是军人。
零点以前,我们不认为你们是叛乱,为什么要你们投降?零点见! ”
副参谋长没有再听黄士可的回答,和他说话一样骄横,那张脸断然地消失。
黄士可呆呆地坐了半天,直到百灵拉住他的手。
May 20; 1998
他几乎是机械地被百灵领到空气清新的室外。
夜空的乌云被交叉移动的探照灯光一团团照亮,随着潮湿的海风疾跑。
指挥中心设在闽江中的一座小岛上,原来是个游览区,沿岛建有一圈仿古城墙,城中是不伦不类的堡垒式建筑和供游客参观的要塞设施,既处福州市中心,便于指挥,又四面隔绝,有利于防范突击和暗杀。
百灵挽着他的手臂登上城墙,什么都不说,看样子只是想让他在室外的空气中放松一下。
两岸,福州的南北两区仍像往常一样灯火通明。
不处身于核心,很少有人能体会或者愿意体会迫在眉睫的危机。
酒吧音乐在波光粼粼的江面上飘荡,防空探照灯的光束让人想起舞台追光或节目焰火。
然而零点一到,乌云中就会钻出满天的伞兵和空降战车。
到那时,是命令两岸的导弹﹑高射炮﹑高射机枪一起开火呢,还是静静等待飘落下来的伞兵骑在脖子上?岛周围巡逻的冲锋艇一会儿掠过一条。
艇首的搜索灯像水兽的独眼,架在艇首的机枪像犄角。
一艘艇靠岛加油,从防蛙人的拦截网留出的唯一出入口慢速驶入。
岛上城墙改成了工事,密集的枪眼后面守着高度警戒的枪手。
各个制高点布满轻重武器。
说这个岛固若金汤不算过份,但整个福建不堪一击,再牢固的岛也不过是个一捅就破的水泡而已。
下一步怎么办?这个问题已经一千遍地出现在黄士可脑子里。
军事上没有任何抗衡能力,唯一能借助的只剩群众。
群众拥护自治。
组织工作已经进行。
如果零点一到,所有公路﹑铁路﹑机场都被群众堵塞,兵营被群众包围,能把南京军队的行动延迟多久?黄士可对此没有信心。
一天二天也许可以,难道能指望群众风餐露宿超过三天?如果军队当场枪毙两个,一分钟之内群众就会逃个精光。
一旦有杀身危险,洪水猛兽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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