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祸》第116章


他的黄牙呲得更长了。
“驮上! ”他向身后挥手。
枪却指向了欧阳中华。
欧阳中华一动没动; 看着大米被飞快地驮上驴背。
“用枪换大米的是蠢驴。”瘦子的马牙得意地来回错动。
“这年头没有枪; 大米再多也得吃光。
有了枪; 这不; 有枪就他娘的有大米。
今天先驮这些; 明天再来; 反正认识地方了……”
“你们是抢啊! ”大牛一吼震得山窝四壁沙粒石子乱掉。
那伙人的枪全都端起来; 像端着锄头把子; 不过枪口要对准人这点还是做到了。
欧阳中华示意大牛安静。
“对了; 抢! ”瘦子牛哄哄地晃着枪口。
“你还以为枪是做买卖的吗 有枪还他娘的拿钱 日你先人! 记着点; 枪子儿不长眼; 别让它碰着。
明个见! ”
马牙领着满载的驴队和他的部下扬长而去; 走进“过道”。
欧阳中华无动于衷地坐在竹椅上; 在他的两个朋友眼里莫测高深。
满树野桃花在头顶开放。
一面亮晃晃的铜锣从树枝上垂下。
那是刚抢在强盗们到达之前挂上去的; 还没停止摆动; 似一个耀眼的大钟摆。
最后一个强盗端枪倒退着进了“过道”。
他觉得用不着继续拿枪防范这些手无寸铁的城里饭桶了; 便做出一个警告的恶相; 转身撵上他的队伍。
“过道”狭窄处只有一个人的宽度。
驴背上的米袋子被卡住。
强盗们忙乱地解决这个麻烦。
欧阳中华看着他们的背影; 嘴角渗出一丝冷笑。
他文雅地拈起竹桌上一根没剥皮的树棍; 那动作就似举起课堂上的教鞭; 不回头地向后一挥; 正打在铜锣中央。
铛——“过道”两侧的石崖上方轰隆飞下暴雨般的石块。
铛——又一响。
石块的暴雨跟下落时一样突兀地停住。
两声锣响的间隔也许不到两秒钟; “过道”里那些强盗却有的趴下; 有的跪倒; 每一个脑袋上都出现了血流。
即使没被砸昏; 也已被这无法理解的打击吓呆。
只有全体驴子集体发疯地吼叫; 连踢带蹦; 把米袋子掀翻在地上。
“把枪放下! ”欧阳中华没提高声调; 但让每个人都听得见。
这命令却似乎成了一种提醒; 好几个强盗不约而同地举起枪。
铛——铛——这次间隔只有一秒; 血却增加了很多。
“把枪放下! ”
这回强盗们听话了。
扔枪的速度好似唯恐落后。
大牛发出宏亮笑声; 又从石壁上震掉一片沙粒和小石子; 像只庞然大鸟; 飞一般跃起; 几步就落进“过道”。
他刚捡起第一枝枪; 马牙瘦子突然把刚扔下的枪抓在手里。
“别他娘的动! ”黄牙呲到最大长度; 发出被兽夹夹住脚的狐狸那种凄厉的嗥叫。
他正好置身在一块凸出的石头下面; 受的伤最少; 不愧是强盗头领; 马上明白落入了圈套; 而且在败中又抢了一个先机。
连欧阳中华都没算到这点:大牛一进“过道”; 锣声就不敢敲响了。
马牙用枪牢牢指住大牛。
“快捡枪! ”
那些呆若木鸡的喽罗反应过来; 只要把枪一捡起; 失去的优势就重新到手。
大牛也明白这点。
这个厚道的乡下汉子有一股豁出来的劲头; 就如没看见指住他的枪; 一个横空旋风脚踢倒三个伸手捡枪的喽罗。
马牙瘦子反而愣了一下。
他要是打死大牛就没了盾牌; 头顶的石头就会顷刻把他们砸扁。
一愣间; 大牛已经向他扑来。
他往后一窜; 打了一枪; 竟看不出这一枪对大牛有什么作用; 就像打在沙袋上。
大牛手里也有一条枪; 然而却只被当成一柄武当剑; 一只手握着; 展臂把枪管刺向瘦子的喉咙。
也许是那颗打进身体的子弹突然使大牛肌肉抽紧; 虽然从没摸过枪; 却不知怎么一下抠动了扳机。
一串子弹顿时从枪口喷出; 一股脑打在瘦子的脸上。
大牛吓了一大跳; 刺剑之势顿时收住。
可他不知道怎么停止怒吼的枪; 直到枪膛里的子弹全部打光。
瘦子脊背顶着石崖; 直挺挺地不倒。
他的脸没了; 成了一片在阳光下又红又亮的新鲜烂肉; 散发出一股扑鼻腥气。
最让人触目惊心的是正中间还剩一颗黄牙; 不知为什么竟能保留。
在一片鲜红之中; 露出了叉形的牙根。
喽罗们被这场面吓飞了魂。
即使捡起枪的也忙不迭扔下。
吓出的屎尿臭气熏天。
少校领人冲进“过道”; 顺利地缴获了所有枪枝弹药。
欧阳中华吩咐放了那些强盗。
大米当然搬回来; 驴也被没收。
不过每人发了一个薯瓜。
那些人都是农民; 干这营生也是饥饿所迫。
知道能活命他们几乎下跪; 抬着首领没有脸的尸体逃一样地跑了。
“过道”两侧的石崖顶上爆发出一片欢呼。
他们都是和大牛一样的农村小伙; 个个身强力壮; 忠诚听话; 全是欧阳中华亲自挑选。
他们对这场埋伏战的胜利充满孩子般的喜悦; 余兴未尽。
唯一例外的是大牛; 他正扶在一块大石头上呕吐。
腰上的伤似乎远不如那张挂着一颗牙的烂脸对他刺激大。
欧阳中华把手放在他肩上。
那肩膀又宽又厚; 形象却脆弱可怜。
“他死了吗 ”大牛牛一样的眼睛让欧阳中华想起受惊的羊。
他虽有一身武艺; 可从来打的都是沙袋和木桩。
第一次杀人谁也难免震动; 尤其杀得这么残酷。
然而欧阳中华决不希望大牛的神经如此脆弱; 那铁塔般的身躯里装的是一颗不能成事的妇人之心。
他现在需要一个杀手; 神经坚强; 感情冷漠; 随时能以最无情的方式对付敌人。
“他当然死了! ”他一点不给大牛虚假的安慰。
“他必须死! 他不死; 你就得死; 我也得死; 在场的弟兄们和我的客人都得死! 我们为此感谢你; 还有许多会在将来受这恶棍迫害的人也感谢你。
你应该感到自豪! ”
这番话使大牛停止了呕吐。
他感激地看了一眼欧阳中华; 身子软了下去。
腰上的枪伤看上去不轻。
人们尽快地把他抬往管理局卫生所。
农村小伙们在少校指挥下列队集合; 动作还不规范; 但个个斗志昂扬。
欧阳中华把这支他组建的队伍命名为“绿卫队”。
他自任队长。
少校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任命大牛当副队长而只让自己当教官。
这一点欧阳中华不会解释:要想保证这支队伍掌握在自己手里; 有愚忠色彩的大牛远比一个现代军官更让他放心。
刚缴获的二十六条枪在阳光下整齐排列。
这个头开得很精彩; 使他有点陶醉。
然而他表面丝毫未露; 反而为这血腥的一幕向他的客人道歉。
几个“绿卫队”的小伙子把“古罗马三榻宴”全套家什搬到一座可以听松观瀑的小山顶。
杀人的血腥气立刻变成满山花香。
“绿协”那位女书记是个老姑娘。
她对她感兴趣的男人总是使用否定性的语言和口吻。
现在她一面脉脉含情地斜视欧阳中华; 一面激烈地挥动短粗小手; 指责他背离了绿色原则。
欧阳中华对女书记的攻击从来都采取迁就态度; 微笑着承认招兵买枪的勾当确实很低下; 不符合非暴力原则; 是堕落的表现; 随即又把话锋一转。
“……但是我以为; 原则不应当是教条。
在暴力即将横行的世界上; 如果不做好对抗暴力的准备; 不要说我们的绿色理想; 就连最基本的人类文明也会荡然无存。”
“我同意这个观点。”鲁时加看了一眼女书记。
“别忘了你也刚刚受到暴力的保护! ”
“不对! ”女书记喊起来。
“要是不换枪; 强盗就不会上门! 要是不用石头打他们; 他们就走了; 就不会出人命! ”
“第一; 强盗决不是谁换枪才抢谁。
第二; 不用石头打强盗; 强盗不会一去不复返。
不死一个强盗头; 就得让大伙全饿死! ”鲁时加可不像欧阳中华对她那样客气。
欧阳中华岔开了他们的争吵。
“我不是不主张非暴力; 在一个有秩序的世界里; 哪怕那秩序是专制; 我也认为非暴力的手段比暴力更可取。
然而我们现在面临的是马上就要开始的大崩溃; 任何秩序都将丧失; 而文明退化成野蛮; 一切生存都取决于斗争甚至厮杀; 非暴力在那个世界就等于是任人宰割和吞食; 再死抱着它便成了一种坐以待毙的迂腐。”
“历史上有过多次崩溃; ”女书记说。
“并不都像你描绘的那样的可怕。”
“你可以从最简单的一点上找出根本区别:中国现在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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