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虚月玄》第24章


长老体外的光晕似乎震了震,几欲散去。
“最后一件事。清风,取出你的剑来!”
凛清风流着泪,把太一剑灵聚出体外。
长老双手捧住剑身,缓缓道:“就让我用这最后一口灵力,替你驻守太一吧!”
嗡,一个光罩撑出,将凛清风弹了出来。凛清风泪流满面,大叫道:“长老不要,不要啊……”
强光迸射,长老的身影迅速淡下去,那滚滚的支撑着他生命的光之力,飞速泄入到凛清风的太一剑灵里。
“你们别忘记答应我的话,要继承风骨,重建东风……”长剑悠悠落地,东风隐者村最强大的长老公孙子由,全身化成一片白光,弯弯绕绕,飞上虚空去了。
凛清风呆呆地跪在那里,双手向前曲伸着,像是要抱住什么。
去了,都去了!
父亲去了!叔叔阿姨们去了!十二长老去了!
去了,都去了!
只剩下,这虚虚空空的山谷,这半截的残塔,还有他们三个悲痛欲绝的少年。
……
“清风,”赤心武定定地盯着公西长老消失之处,“我想杀人。”
“去。去村外。结界已碎,妖灵尽醒。杀!想杀多少,就杀多少,去杀!!”凛清风已经站了起来,脸上泪痕尤在。可那冷酷的神色,绝不像一个十四岁的少年。
赤心武一声低吼,提刀去了。
“清风,”耿流皇似乎比凛清风更镇静,“我想去找找大家,哪怕一片衣角也好。”
凛清风头也不回,声似寒冰:“去找。哪怕只剩一根布丝,你也要找回来。”
耿流皇拳头握紧,发出格格崩崩的声音,纵身去了。藏在远处探头探脑的鸭毛妖怪见了,追着耿流皇的身影,转瞬不见。
二人都走了,凛清风凝重跪倒,对着大长老消失的地方连扣了三个响头,然后仰起头来,引声长啸。
那啸声,使得天上的月光也变得惨淡了。
……
是夜,天也昏,地也暗。入冬的寒风呼呼吹着,刮起一阵阵枯叶。
一方新刻出来的石碑立起来,上面林林总总写满了名字。
赤心武全身血红,一柄大刀斜插的坚硬的冻土上,上面挂着一件血衣。那曾经是他爹赤勒最心爱的衣服,背心用金线绣了一株白桦树。平时这衣服赤勒连摸都舍不得摸一下,现在却千疮百孔,布满血渍。
凛清风腕上穿着一条残链,链上仅剩的一颗血晶也布满裂痕。
耿流皇颈上挂着一个坠子,坠绳还是由好几段不同颜色的线连成。坠子是空心的,里面有临走前池静给他的那块小帕。坠子是他爷爷的遗物。
寒风刮来,少年们的衣服呼啦呼啦卷动着,寒意遍体。他们已经这样站着不动足有两个时辰,连一句话都没有说。倒是旁边被冻得瑟瑟发抖的鸭毛妖怪偶尔转动一下脖颈,像一个活物。
耿流皇艰难转过头来,对鸭毛妖怪说:“巴布,你去找个背风的地方,不用在这和我们一起守着。”声音沙哑,像不是他的嗓子。
鸭毛妖怪叫做巴布。巴布楞了楞,连连摇头,反而又向前走了一步。
耿流皇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又过了很久,就在妖怪巴布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凛清风开口了。
“我爹只给我传来了四个字,剑山畜道。”
风,突然变得更冷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天上开始下起了雪。飘飘摇摇的雪花,自九天飞落,遍野银白。
耿流皇呵着冻得通红的手,把一根圆木砍成两半。旁边巴布缩着脖颈,模样像足了一只鸭子,拣起劈好的木柴扔到边上的柴堆里,再把另一根圆木放到耿流皇身前的木墩上。
耿流皇瞥一眼柴堆,心道再劈上两根,这几天就够用了……只是,这把刀也太重了吧?也不知赤心武那家伙是怎么轮起来的。
柴刀是不可能有的,他用来劈柴的,却是赤心武的楼犁。
如此利器用来劈柴,估计天底下的隐者们都会给气死。耿流皇苦笑摇头,大刀再度轮起。
上次剧变之后,他们三个在这里已经过了大半个月。间中,三个少年日夜苦修,赤心武破天荒的领悟出了土之力,然后以土华珠为媒介,硬将村里的大部分建筑凭记忆重建了出来。即使只有空荡荡的房子,那也是好的,赤心武这么说。凛清风也没有闲着,他耗了二十余日的时光,在村外重新构建了一个灵力结界,虽不如原来的强大,目前至少将四方溢散的灵力收束住了。这些天,凛清风每日都去检查结界,这修修那补补,以前从老爹那里学到的知识竟然用上了大半,结界也变得日益强健起来。
吱呀,院门被推开,赤心武抗着一只白熊大踏步进来。
耿流皇眼睛一亮,笑道:“好哎,今晚有熊掌可吃了!”
赤心武把白熊往地上一放,非常熟练的开肠破肚,割肉去皮,一边招呼巴布取器皿过来。
巴布精神抖擞跑进屋去,半晌抱出一个大陶盆。本来村子里是没有这些东西的,可三个月来少年们学会了自力更生,连自诩懒惰的巴布也变得勤快。他说他祖上还是陶艺工匠,只是时隔千年之久他几乎忘光,害得耿流皇天天砍柴给他来烧陶,而烧出来的都是些歪瓜裂枣,可用的不多。
“哎,这熊还有珠。”赤心武从熊腹里取出一个血色的小珠,端详了半晌,扔给巴布道:“吃下去,看你这人不像人,妖不像妖的样子,清风教你炼门你也不用功,别到时被那真妖怪吞了去。”
巴布双手接过,嘻嘻笑道:“我也在用功呢,现在体内灵力充足,绝对能杀死一头羊!”
“说这话你也不羞!”说话的是凛清风,正推门进来。经过这一阵子磨练,他的眼神变得更加凝练。银裘长发依旧从前,只是鄂下微须已长及半指,令人感慨。
巴布不敢再说话,一咕噜把血珠吞了下去,喉头鼓动着,模样怪异。
熊的全身都是宝,皮可做衣,肉可食用,熊骨和雄胆可入药,两对熊掌更是无比的美味。
赤心武竖掌如刀,切豆腐一样把熊掌砍下来,笑道:“嘿,一人一个,今晚谁都别抢。”
“我要那个大的!”巴布又说话了,抓耳挠腮,一副猴急的模样。
“巴布。”凛清风眉毛微凛。
巴布一哆嗦,又不敢说话了。他平时和耿流皇、赤心武闹得很欢,可就是害怕凛清风。前些日子凛清风叫他大冷天在寒风里跑,说是炼风是他唯一的法门,可他什么都领悟不出来,被气急了的凛清风一顿暴打。
“去,去村外绕着结界跑五百圈。”凛清风道。
“五百圈?老大啊,饶了我吧……”巴布惨道。
耿流皇求情道:“算了吧清风,巴布只是嘴馋了一点而已。”
凛清风却没理耿流皇,眉头已经皱成一团:“巴布,你当我的话是废话吗?”手扬起,一球冰气旋转成形。
巴布低着头出去了。
“我是叫你跑,不是让你去散步!”凛清风音线再高,手中冰气砰一声轰在地上。
巴布一声大叫,狂跳着奔出去了,比逃走还快。
当巴布消失得不见踪影,凛清风方自回过头来,对愕然的两人道:“熊珠趋热,巴布术法低微,若不狂奔是无法将熊珠内部的灵力收为己用的。也许奔着奔着,能领悟到风之力也说不定。”
二人恍然。
凛清风看着赤心武手中的两对熊掌,幽幽道:“这熊掌咱们谁都不能吃……你们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吗?”
耿流皇目光一暗,道:“对了,今天是三七。”
传统上,从人死后算起,每七天必祭奠一次,称为“做七”。这第二十一天的祭奠称为三七,最为重要。
赤心武默默把熊掌放到陶盆里。
三七,三七!村人们已经去了这么久了吗?这些天他疯狂苦修,努力使自己忘记这些,内心深处却期望着过去发生的只是一场梦,大家还会回来,嬉笑玩闹,共享天伦……
这些,却都是真的啊!
……
锅里咕噜咕噜响着,香味随着热气蔓延出来。
三个少年据案而坐。赤心武抱着一杯水,哗一下倒进嘴里。顿了片刻,取壶再倒水,又仰脖一口而下。如此反复数次。耿流皇伏在桌上,盯着眼前模样丑怪的杯子,呆呆地出神。凛清风则小口小口的泯着水。
“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赤心武终于忍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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