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虚月玄》第27章


耿流皇道:“这几天他怎么了?似乎很不开心的样子。”
旁边筷竹轻轻挫着肩膀,道:“也许是那个原因吧……我曾看见巴布偷偷吸生血……”
耿流皇呆住了。
凛清风道:“我也见到过,而且不止一次。巴布终究是妖,心里有吸生血的欲望。只是他和大家在一起,总想着摒除这个欲望,怕被大家厌恶。他是真心想和大家在一起。”
耿流皇全身冰凉,道:“那可怎么办好呢?”
凛清风仰头看天上的月色,幽幽道:“只有一个办法,你若诚心想帮他的话,一定要听好……”
※※※第二日天亮时分,众少年收拾东西,重新开始上路。
上路上布满积雪,踩上去嘎吱嘎吱响。越往前走,天气愈冷,即使头顶太阳明晃晃地照着,也觉不到一丝暖意。
筷竹和凛清风并排走在最前,一边走一边低低聊着。
赤心武抗着刀背着搭链走在稍后。他身子最沉,每一脚踩下去都几乎陷到膝盖,不住骂娘。
巴布走在最后,一幅蔫头耷拉脑的样子。他身前是耿流皇和池静两个。
耿流皇又握住了池静的手,而池静竟也由他握着。细看时,他走路的姿势稍有些僵硬,眼睛闭着,鼻息均匀悠长,睡着了!他头顶的角冒出了一个小尖,在明亮的雪光里微微泛蓝。
前边的山渐渐近了,山里已经出现树木。由于天气寒冷,树上挂满了冰晶,晶莹剔透,极为悦目。远处山峦起伏,白雾缭绕,路上的积雪也被风吹得整洁光润,把那蓝天映下来,仿佛人间仙境。
时近中午的时候,众人在附近休息了片刻,草草吃了些东西。耿流皇没有醒过来,池静只好一直拉着他,饭也没有吃几口。
又走了一个下午,接近傍晚的时候,众人抵达山脚。
凛清风放目望去,前面密密的针叶林一直蔓延到半山腰处,更往上是皑皑的白雪。他沉吟片刻,道:“很好,这里很好。今晚我们在林里休息。”
筷竹也打量着,道:“想不到这仙境一般的地方,竟有如此浓重的妖气。”
赤心武大刀舞得呼呼生风,道:“我已经忍耐很久,今晚就痛痛快快地杀一场!”连他也感受到妖气,可见此地不是善地。
耿流皇一震醒来,张目道:“到了吗?”
池静抽回手,甩着发酸的腕子,道:“你这呆子,走了一天就睡了一天,你倒睡得足,害得本姑娘要一直拉着你。”
耿流皇傻笑道:“是这样啊……嘿嘿,手腕疼吗?来,让我给你揉揉。”
“美的你!”池静啐了一口,转身去找巴布说话了。
夜了,一轮圆月冉冉升上天际。
众人吃了东西,也不造屋,仅在身下铺了兽皮抵御寒气,各自盘膝入定。
众人周围,筷竹设了一个灵符结界。此类结界对于妖物来说,比普通的结界要强大,同时煞气也非常浓,常在战场上使用。如果一个旅人在休息时用这类结界,不是其人修为高深不惧任何妖物,就是想借此引妖出来。隐术三宗中的灭宗就有一系常用这类结界,因为他们专以夺取妖灵魂魄来提高修为,和普通吸取天地灵力日月精华的修真者大大不同。
巴布被围在五人的中间,想偷偷跑出去是不可能了。
他此刻牙关咔咔作响,羽毛不断颤抖。
那不是怕,而是内心深处的理智正和一股浓烈至极的渴望剧烈交锋。从迷阵出来之后,每到接近月圆的时候他都会这样,解决的办法就是偷偷到外面吸食几只生禽或野兽的鲜血,以压抑内心的厉气。
现在,外面的浓烈妖气如缚骨之蛆,不断挑动着内心深处的欲望。
“呃~~!”忍耐不住的结果,就是从嘴里传出来的呻吟声。巴布觉得,有一只野兽要从他心里冲出来,可是他不愿意那样,他要做一个人,和周围的少年们在一起。他不想让大家看到他吸血的样子。
少年们依旧盘膝坐着,仿佛谁都没有察觉到他的痛苦。
月亮即将升到头顶,内心的躁动越来越强烈。
这一刻。
欲望终于战胜了理智,巴布体内筋骨一阵爆响,身外的羽毛抖得笔直。
他呼一下站了起来。
“坐下!”凛清风冰冷的声音传来。
即使在神志迷乱中,他的声音还是让巴布感到一阵彻骨的凉意。僵硬的扭了扭脖子,巴布低吼道:“不!我要出去!”
凛清风保持着盘膝的姿势,飞转过来,一双俊目满是寒芒。
“我要你坐下!”仿佛一盆冰水兜头而下,那比巴布见过的任何大妖怪都强大可怕的气势,瞬间将渴血欲念浇息了去,双腿一软,他扑通坐倒。
一只手轻轻按在他肩膀上,传来阵阵暖意。不用看,巴布也知道是耿流皇,那个从绝境中将他救出来的人!
可是……月光渐趋头顶,心底的欲望又开始蠢蠢欲动。
“来了!”筷竹轻轻道。
前方传来隆隆声响,似有一个巨兽正往此处奔来。
众人起身,凛清风向筷竹和池静点了点头,道:“你们小心点!”
筷竹撇了撇嘴,道:“我心里也憋了一股火,今晚正是发泄的时候!”
小姑娘池静双目含煞,长弓一引,道:“放心!”
旁边赤心武不大愿意道:“我说你们两个,可要给我留点!”同时大手一伸,掐脖握颈,像抓只鸭子一般将巴布从地上拎了起来。
凛清风露出一抹邪恶的笑容,向耿流皇点了点头。
耿流皇探手,把几天前凛清风刮胡子的那柄匕首抽了出来。锋利的匕首,在月色下闪着蓝幽幽的光泽。
巴布哪见过这种阵仗!他挣扎大叫道:“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明年的今天,就是小妖巴布的忌日……”耿流皇幽幽道。
※※※巴布已经很老了。一千多年的岁月,即使对妖怪来说,也够漫长。
有些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妖吗?不是。他一点妖力都没有。只因吃了一只体内有灵血的鸭子,就弄得自己浑身长满羽毛。即将求得解脱时,却偏偏给龙吃了。如果仅是吃了也就罢了,大不了蜕去肉身,转世投胎。他却死不了。
在这种人不是人,妖不是妖的状态里,他经过了千多年的漫长岁月。
那是一种怎样的日子啊。在龙腹的群妖中,他永远处在最底层,永远是受欺压和折磨的对象。冰冷、残酷和数之不尽的嘲讽,已经使他的内心构出一个强大的壁垒。他把自己锁在里面,在黑暗中独自喘息、哭泣。
那一日,三个少年的到来给他带来了一缕阳光。凛清风的那一句话,那一点微微的怜悯,对别人来说可能算不了什么,可是对他却不次于久旱的甘露。他无法预知,把他从黑暗的牢狱中救出来的,就是这三个仅仅十四岁的少年。
然而,他心中的壁垒依旧紧紧锁着,千多年的黑暗岂是那么容易就打开。
耿流皇,一个稍微有些胆小的孩子,有点脆弱,就像他一样……但耿流皇做事却从来没有犹豫过。即使是一个孩子,也是一个把感情看做比天还重的孩子。当耿流皇扣住他肩膀的那一刹那,他惊恐地大叫了。是怕……是怕吗?是的,因为护住自己内心的那道稳固的堤防被那一只手轻松地击溃了。
所以他选择留下来。
少年们过得很苦。几个尚未成年的孩子,要承受那么大的悲伤,要背负那么大的责任,对于普通人来说,根本是无法想像的。可是他们坚强地背了起来,背得比任何大人都坚定,都出色。
很少见到他们流露脆弱,那唯一的一次,是当他们见到亲人的时候。然而,即使那唯一的亲人,唯一可以依靠和倾诉的,也被老天狠狠地夺了去。那几天,天地幽暗,都不知道少年们是怎么过来的。
他们又一次坚强地挺了过来,数日后拨云见日,他们把阳光和笑容重新挂到脸上——即使只在表面上如此。
他喜欢他们,他真的喜欢上他们了。少年们捉弄他,他也愿意做一个被大家捉弄的角色,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退去心中的惶恐。少年们为此而笑,他也为此而开心。不知觉间,他几乎都认为自己已经是一个人。
直到数日前饱吸灵力之余,那邪恶的渴血欲念突然占领了他的心灵。他第一次感到害怕了,他不想失去这些少年,不想在他们眼里留下一个污秽的印象!
可他是妖,是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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