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虚月玄》第61章


六两纯银是什么概念?在这民如蔽草的时代,一两银子就可以养活三口之家活上半个月,俭省的话还有些富余。一两银子等价于十二钱,一钱银子等价于十二分,而一分银子可以买到热腾腾的大馒头三个,外送热汤一碗。六两纯银就意味着半两黄金的价格,到奴市上人命都可以买到几条了。
也许是他的价格太大,卦摊前挤满了人,人声鼎沸,却没有一个人出钱卜卦。
鹿易抱着猫挤进人群。
摆摊的人是个小老头,很精神,鄂下一把山羊胡梳得溜齐。其桌前摆着一支朱笔,一个镇纸,砚里的朱砂看来研好许久,已快干了。
“真的误一赔十吗?”鹿易挤到跟前,出声问道。
一见有人来问,还是个小毛头,衣衫鲜亮看似是个贵公子模样,老头眼睛一亮,道:“当然!若算得不准,我就奉上六两黄金!”
四周围观者众人轰然。
“无凭无据,怎能断定你算得准算不准?”鹿易直入主题。
“哈哈,小伙子,这你就不懂了。所谓八卦钧天,易理入密……”
“得得,别说这些没用的。”鹿易打断他的话,“咱们来赌一局如何?”
老头小眼乱转,道:“怎么个赌法?”
鹿易缓缓道:“我们各卜一卦,卜得准的,得六两黄金,由输一方出。如何?”
老头脸上露出浓浓笑意,心里却是一颤:遇到会家子了!
“这位小哥,这准与不准,可有说法?”
“当然是即刻兑现!”鹿易冷笑。他右手后伸,也不回头,道:“瞧见那个汉子没?”
一个模样穷困潦倒的汉子,怀里紧抱着一个布包,正在当铺门口徘徊。
老头抬头看看,道:“一个想当东西却又犹豫的穷小子,老夫看得见。”
“就赌他,”鹿易道,“我赌无论他或别人用什么方法,他那包里的东西都当不进那家店里!”
“那家伙不会和你一路的吧。”老头满精明,这一转眼间就算到了漏点。
鹿易冷笑道:“你再听一次,我赌无论他或别人用什么方法,他那包里的东西都当不进那家店里!你敢不敢应赌?”
“无论用什么方法?”
“不错。”
老头盘算了半晌,怎么想都有千百种法子可把那东西当掉。六两黄金……六两黄金啊!
“赌了!我赌他一定能当掉!”老头叫道。
然后他飞快地冲了出去,拉住那汉子,道:“我说,你想当东西?”
汉子把怀里的东西紧了紧,有些紧张道:“你咋知道?”
老头笑了:“这大晚上的,一个人在这当铺门口转来转去,谁不知道?告诉我,你怀里那东西想当多少钱?”
一众人呼啦围了上去。
这边鹿易却来到老头方才的座位坐下,望着东北的天空呆呆出神。
人群中,那汉子更紧张,道:“谁说我要当东西,我只是想出来走走。让我出去!”
老头道:“慢着慢着,那么紧张干嘛?给我说说,你那东西想当多少钱,我出一钱银子买,成不?”
“一钱银子?!”汉子睁大了眼睛。
“不够?那我出六钱银子!”老头的声音微微有点急。能不急嘛,六两黄金呢。
“啊?六钱银子,我……”
“我出……我出一两银子,总该成了吧?”老头扔出一块银子,把他怀里的包袱抢了过来,像个宝一样抱紧。
汉子捧着银子,扑通坐倒,骇然道:“我的天啊,是一两银子!真是一两银子!我的老婆有救了,呜呜……”竟哭开了。
老头哪管这个,来到当铺门口,哐哐敲门:“我说当家的,快来开门!买卖来了!”
第十八章 生存死妄(上)
当铺门打开,掌柜的睡眼朦胧地出来:“吵死人了!明天早早来不成吗?”
“我说掌柜的,这时间可不等人啊,快来给我当了这个。”卜卦老头把包袱一提。
掌柜的打了个阿欠,斜眯了一眼道:“我当是什么宝贝,一个破包袱,料定里面没什么好货色。算了,我给你一分银子,买个馒头找地歇着去吧。”说着真从怀里掏出一个一分重的小银环。
老头笑道:“掌柜的,小老儿虽穷,几两银子还是有的,咱是要当东西。”
掌柜的看了他半晌,也不开门,就在门口把他那个包袱打开。
里面是一本旧书,破得厉害,边角磨圆,封皮上沾满油渍灰尘,已经看不清字迹。
“我说老头子,这本烂书……”他拿着书在老头面前哗啦哗啦晃着,“连一分银子都不值!给你一分银子是抬举你!”啪地把书扔在老头脸上,“给我滚!本店不收这等货色!”
转身就要关门。
卜卦老头抓住书,打开一瞧,里面竟是白纸!
他有些急了,赶忙拉住那掌柜的叫道:“别走别走!咱当东西不要钱!只要给张当票、入了当口就成!”
“切!”掌柜的不屑道,“这等货色,白送也不要!留着还占地方,再招些蚂蚁老鼠之类更是不划算……”
“别介!”老头真急了,紧抓着他的袖子不放。
“我说臭老头!”掌柜的眼眉一立,“你有完没完?大晚上正睡的香呢,把咱家吵醒,就为了这么本无字破书?是不是欺咱大东典当无人啊?”
“我说掌柜的,掌柜的!”老头慌忙赔上一万分的笑脸,“您的苦衷咱晓得,吵醒您的好觉是我不对!这样成不,咱当这书不但分文不取,还倒贴您一两银子的保存费,如何?”
掌柜的脸色稍稍缓和下来,瞅了他半晌,道:“一两银子的……保存费?!我说,今个晚上,是你有病啊,还是我在发烧做梦?”
围在四周的人轰然大笑,卜卦老头的那张老脸红得猴屁股似的。
“好,这么好的事送上门来,大东典当收了!”掌柜的转身进门,卜卦老头慌忙进去。
半响,他意气风发地出来,手里扬着一张当票:“瞧见没?当了!”
鹿易懒洋洋地看着老头走近,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当了么?”
“废话,这当票上明明白白写着呢!拿钱来,”老头把当票拍到案上,“要十足的现金六两!”
鹿易取过当票,从上看到下,再从下看到上。
周围人都大睁了眼睛,瞧这小伙子怎么对付。
当票上白纸黑字确实写得明白,大东典当的红戳子扣着,天下没有第二家。
鹿易叹了口气,也不说话,抬头看那当铺。
“你小子不会是没钱吧?”老头一把捉住他的膀子,“没钱的话就把你卖了!”
正说着,方才那个掌柜的从店里气急败坏地冲出来,到了近前将那本书摔到桌上:“臭老头,你是欺人太甚!”一把从鹿易手里抢过当票,当场撕个粉碎。
“咋啦咋啦?”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老头怎甘心。
“哼!”掌柜的闷哼一声,翻开旧书的第一页,“瞧瞧,瞧瞧这是什么!他娘的要咒老子,也别用这种法子!你找死啊!”
书中扉页,赫然有一篇冥文。怪不得后面全是空白,这本书,竟然是某家祭祀死人用的冥典。
卜卦老头脑里嗡的一声,倒退两步依在案上,脸上冷汗哗哗流下。
“哼!”掌柜的从怀里取出一块银子,痛抛在老汉头上,气呼呼转身回了。
鹿易取过那本书,翻到最后一页,然后拿起桌上的朱笔,在上面画了几道。半晌,空白的纸面上现出七八行小字。
他看着那几行小字,脸色渐渐苍白。
卜卦老头哆嗦着转过身来,道:“这位小哥……咱家……咱家……”
“不要你的银子。”鹿易头也不抬,“这一本书就够了。”
起身,盯着书末的小字又看了半晌,他忽然放声大笑,笑声悲郁苍凉,有若哭声。
哗啦,连书也扔了,他抱着花猫蹒跚而去,只把一阵笑声留在众人耳里。
老头接住那本书,楞然半晌,翻到最后一页。
本来空白的书页上用朱笔画了一道八角卦符,中央出现几行小字,是一首诗。
浮生着其苦奔忙,盛席华宴终散场。
悲喜千般空幻渺,古今一梦尽荒唐。
漫言红袖啼痕重,更有情痴抱恨长。
字字看来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
右下角似有题字人的名字,可惜被朱砂盖住了,辨不清楚。他尚在凝眸细看,一阵风吹来,旧书哗然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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