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虚月玄》第124章

赤心武右掌斜前，缓缓道：“吟出招名，只有气隐催动隐术时才会做。武隐除非动用禁招或存心招摇，否则轻易不会吟出招名。至于我方才那一招，纯属临场草创，无以名之。”
浪人眼眉一挑。
“事实就是如此，”赤心武道，“不过你是第一个让我狼狈到临场草创招式的人。”
后面这句话让浪人舒服了些。作为回报，浪人弓身挥刀道：“我的这一式曾饮数十高手的鲜血，是我御剑流的绝技——血莲破杀！”
长刀尖端画出的奇异轨迹，令赤心武眉心激跳，热血更趋沸腾……但他犹未拔刀。
浪人的动作停住，他冷冷道：“莫非，你要以肉掌迎我的绝技？现在已非试招，而是生死相博……”
“废话少说，只有天刹才配得上我的楼犁！”赤心武喝道。
话虽如此，一个黄光灼灼的力罩聚出体外，罩内他的身形也渐趋模糊，分出七八个虚虚渺渺的影子来。
人们都替赤心武捏了把汗。他面对的毕竟是天刹的传人，而且用的是什么御剑流。
耿流皇隐在一处竹楼的阴影里。他知道赤心武有些托大了，但他明白赤心武为啥如此顽固。击败天刹真人是赤心武的梦想，是他从小艰难修武的动力所在。现在拔出楼犁对别人是再正常不过的选择，对他来说则是先输了一筹。无论如何，这种心理上的比拼，他都绝不可能让步的。
耿流皇忽然很期待。他很期待看到，五行圆整的赤心武已经到了什么层次。
后者没有让他等多久。
浪人的血莲破杀并不华丽，也不迅速。长刀沿着一个清晰可辨的轨迹，斜取赤心武的右肋。
但是，这缓慢清晰的一招，却带出横扫千军的狂烈气势！
这边赤心武的身形已陷入到一团蒙蒙虚影中。
他们二人一个缓慢，一个迅速。一个清晰，一个模糊。
两个完全相反的招数同时出现在场中，强烈的对比令观者炫晕。
在赤心武迷蒙的身影中，他右掌以一种妙至毫巅角度撒出几许青光，看似毫无道理，其实恰恰将浪人刀气的来路去路隐隐封住——虽然这几片青光无法真正阻挡对方的刀气，但意识领域的威压却远甚于实质的对抗，赤心武的这个动作已使他先立于不败之地——然后，掌势虚砍地面。
浪人的身形掠至一半距离，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他不甚明白，而高手对决时看不通对方的用意是很可怕的——可惜此时此刻不允许变招，蓄至巅峰的刀气已经锁定了目标。
这时，灵力场突然紊乱。
……
一干少女的背后，于平飞的心脏已提到嗓子眼上。浪人那柄刀在缓慢的推进中拉出咻咻的厉啸声，让他的耳鼓有被撕裂的感觉。他艰难地扶住门框，想喘息一下——怎么看别人对决，自己也这般辛苦？人类和真人类的差距，真不是一般的大啊……还在胡思乱想着，对决的现场已现大变。被赤心武右掌虚砍的地面猛然泛起一阵青光，然后在砰砰大响中射出数抹青芒。
待稍微定了定神，他才看清，那是杯口粗细的竹子！
数百根翠竹平地而起。他发誓，有生以来从未见过竹子长得这么快过。
转瞬间一小片竹林已把对决中的二人隐住了。
轰然碎屑横飞，浪人终于被迫变招，其长刀有如入海的蛟龙上下翻飞着，偶然能从澎湃的竹浪中看到一角亮白的影子。那些飞散的竹块碎片，于平飞甚至看到，它们在散飞的过程中还在抽枝拉叶！
就在这么一慌神的刹那，浪人厉啸传出，小竹林内部升起一圈前所未见的白芒，竹林坍塌四伏。随着厉芒扩大外引，赤心武闷哼着倒飞出来，在撞塌了一栋竹楼之后，被排泄而下的竹木压在下面。
于平飞胸口一热，就要摔倒。
一只手拉住他，然后涌涌清流顺着手臂涌入身躯，精神一振再度清晰起来。
是巴布。那个贪吃贪睡的巴布。
巴布侧头微笑，低声道：“放心，武少爷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倒的，正戏还没上场呢。”
“正戏还……还没上场？！”于平飞想哭一场。
颓倒的竹林中，浪人昂然而立。
他的表情并不如想像中那般好。
刀，横握在他手上，刀身中央一处拇指大小的灰黑焦痕清晰可辨，周边有肉眼难察的细密裂纹蔓延丛生。
本是一把雪亮的长刀，此刻多了这一点痕迹，如同美女破了脸，怎么看怎么别扭。
他不动，竹楼前的众人也不动，耳中只能听到竹木摧折的劈啪声响，还有坍塌竹楼的吱呀声。
浪人看着手中的刀，脸色数变之后，逐渐恢复冷静。
郁闷的气息并没有持续多久。那边颓倒的竹楼被巨力撑开，碎屑横飞中，赤心武缓步踏出。他胸前的衣衫尽数破碎，露出有一道红痕的胸膛。可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真正的伤是他微微有些颤抖的右手。
赤心武嘿嘿笑着：“真对不起，又让你损失了二十两黄金。”
“岂止二十两？”浪人甩手把长刀扔到一旁，“这把刀传世久矣，一百两也买不来。”
长刀落地片刻，喀喀声中弹碎成无数小块。
到这时于平飞才知道那柄刀被伤得多厉害。那竟是被赤心武一只手指头弄出来的？！
两招过后，赤心武以空手对白刃，先拔头筹。
赤心武脸上的笑容别提多灿烂，他右手缓缓抬起，一柄巨刀从搭链里升出来。
“楼犁古刃，铸九英寒铁，铄牙镂锋，重九十九斤余。”巨刀斜指苍穹，雪刃寒芒四射。
他顿了顿，又笑道：“只比你长，不比你短。”
浪人的瞳孔猛地缩紧，右手探后，握住天刹粗糙的刀柄。
第六集　混炼无极　第三章　逝水召回
风也消退了。
一刀指空，一刀在背，二人相距十丈，衣袂不扬不动，铁铸一样凝立着。
他们的目光紧紧纠缠在一起，就如同最好的匠人打制出的钢索，沉重，冰冷，于致命的纠缠中传达着可怕的战意。
这股战意是如此之强，连颤动的竹叶都被冻住了，沸沸扬扬的竹屑灰尘从目光交接的那一刻起虚空停顿，吱吱响着，不时有小簇小簇的电芒从虚空中迸射出来。
周边的灵力场被压伏在极度张紧的状态里，表面平静如水，实际是绷紧的钢弦，哪怕一丝微弱的波动都会引发高亢的尖音。
观战者中没人敢打破这个沉默，呼吸也尽力压抑在无声的状态。
香香鬓角见汗。
于平飞的心砰砰跳着，已几次要冲出嗓子眼。若非巴布一直抓着他的手臂，他早就失口大叫出来。
最冷静的要数暗处观望的耿流皇。他相信赤心武的力量，那是数次并肩作战培养出来的信赖。
世上并没有多少人能一举摧毁一个大岛，即使强如天师者也是如此，可是赤心武能。
而且，前面的两次对击赤心武亦大胜，对于真人类来说，精神上执著尤重，以这种方式取得先机对他意义非凡。而精神的强健就意味着元神乃至变身灵体的旺盛，这没有丝毫可商量处。
以耿流皇的观察，浪人的气势几番受挫已不复初至时那般无懈可击。赤心武是空手，他是刀，即使他不往这方向上想，两柄东瀛刀的断折，在某种意义上也意味着一方阵营的颓落，这种民族性上的比拼已在他心中烙下了阴影——到现在，他不得不倚靠天刹。
而天刹，恰是幽唐大陆自古相传的魔刀。
从这个角度来说，赤心武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就算败也败在自己族类的刀下，可换在浪人身上就是另外一番光景了……想到这里，耿流皇心中一颤。
他突然发现，他忽略了一个问题。
天刹，魔刀！那是排名地神器第一位的魔刀！
是否因为赤心武一直喊着要击败天刹，所以忽略了这柄上古魔刀的地位？传说天刹一出，群鬼莫不雌伏，乃是号令天下魔物的君皇级神器……而现在，而现在！赤心武用一柄连神器榜都不上的楼犁，就要正面抗击天刹了！
冷汗从脸颊背心无法阻止地涌了出来。
锵～～！
一声锐利的厉音突然传来，耿流皇心中如被针尖刺了一下，大骇，慌忙凝聚视线。
天刹从浪人背后升起半尺余，发音的就是它。此刻，露出半尺的蓝汪汪刀身上竟然滋生出数道弯曲的血色网纹，刀柄上的两个小篆更是红得怕人。耿流皇几乎能想像到，当这柄刀完全抽出来时，定如刚杀过人的屠刀一样通体挂满血丝！
不测深潭般的恐惧四面八方地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