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极裁决》第261章

肩膀上搭着一条白色的毛巾，赤裸着上身，露出结实的身板，他背对着包毅，后背上是一条三寸长的伤疤，仿佛蜈蚣一样。
“小六，你来了。”
平静的语气，似乎很随意的口吻，陈俊轻轻捧着水抹了一把脸，然后转过身来看着包毅，他的五官在水汽之中有些模糊。然后，他仿佛笑了一下：“来，陪我一起洗洗吧。”
包毅注意到，浴池边上放着一个圆盘，盘子里是一瓶红酒，一枝高脚酒杯，陈俊说着，然后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轻轻叹了口气：“站着干什么，过来说话吧。”
包毅走上几步，板着面孔淡淡道：“陈俊，到了现在这种时候，你倒是很有兴致。”
“为什么不呢？”陈俊低声笑道：“能在临死之前还能舒服的洗个澡，然后干干净净的离开这个世界，已经是人生最难得的享受了。”
他这么直截了当承认失败的话，让包毅不禁有些意外。不过随即他也道：“陈俊，倒是很难听见你会说出这种认输的话。”
“赢就是赢，输也就是输，没什么好说的。”陈俊摇摇手：“只不过，自从你回国之后，我就很清楚，有朝一日来这里送我上路的，绝对不是洪帮的人，肯定是你！”
“为什么？”
“因为……”陈俊抬起眼皮看着包毅：“我了解你。”
这么近距离的和陈俊对视，他的眼神依然如当年那样独特。眼神并不是那种咄咄逼人一样的犀利，而是淡淡的，平缓的，仿佛春雨一样，润物细无声，仿佛只是在不经意之间，似乎就已经把人看透了。这样的一个人，当他微笑的时候，你会感觉到仿佛春风拂面。而当他发怒的时候，你会感觉到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情可以瞒得过他的眼睛……
眼前的这双眼睛，这束眼神，一如当年！
包毅知道，此刻包毅应该愤怒，或者应该感到痛快，一种快意恩仇的爽快！包毅或者应该站在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陈俊，用胜利者嘲笑失败者的姿态面对他！包毅或许更应该用嘲弄的口吻质问他当初为什么用那种不公的手段对付包毅！又或者唾骂他活该，痛斥他‘你也有今天’这类的话……等等等等。
这一切的画面都从包毅眼神闪过，可是……都只是闪过而已。当脑子里平静下来之后……
面前的，泡在水里的，其实只是一个苍老而疲惫的男人！
是的，陈俊……老了。
尽管他已经极力的掩饰，但还是露出了疲态。
他的眼睛下已经有了深深的眼袋，他的腰上的肌肉已经松弛，这么坐着的时候，原本精壮结实的他，甚至有了肚腩。
“六儿，坐下吧，陪我说一会儿话。”陈俊叹了口气：“你已经赢了，我已经输了。我把欠你的都还给你。只是在最后，你能坐下陪我说会儿话么？”
听见陈俊喊包毅“六儿”。这样熟悉的称呼从熟悉用熟悉的嗓音呼喊出来，让包毅心里忍不住轻轻颤抖。
包毅没有犹豫，尽管浴池边湿漉漉的，他还是坐了下来，并且随手脱掉了外套，扔在了地上。
陈俊似乎略微高兴了一点，他的手臂搭在浴池边缘，手指轻轻的敲击大理石，笑道：“我还记得，第一次带你来这个地方的时候，你还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愣小子。还有些畏手畏脚。嗯，那会儿你是一个多单纯的小伙子啊。那会儿，你喊我大哥，我说过我打算让你过来帮我做这里的事情，你还有些激动……”
他似乎沉浸在了回忆里，眼神里闪动着光芒……包毅忽然有些疑惑了。他的这番表情，是真的，还是假的？
当初他可以毫不犹豫的要杀包毅，可是现在，那缅怀的姿态，那眼神，却仿佛是由衷的。
“是你亲手把我变成这样的。”包毅忍不住刺了他一句。
陈俊看了包毅一眼，他沉默了，抓起毛巾浸了浸水，用力擦了把脸，深深叹息：“六儿，还记得我当年总是对你说的一句话么……这个世界上，你得到多少，同时就要付出多少代价！”
包毅沉默，可是却还有些不明白陈俊的话。
他忽然笑了笑，笑容里透出了一丝苍凉：“钱，权势，地位，这些都是我得到的。而你……则是我付出的代价。我这么说，你明白了么？”
包毅脸上肌肉一抽，抬起头来盯着陈俊！
“六儿，我知道，当年我对你不公，那件事情狠狠的刺伤了你。不过，这件事情，当年的你不明白。那是因为当年你还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小子！可是现在，你和我地位相当了，站在这样的地位上考虑，你觉得，我当年对你做的那些事情，在你心里，应该是有一个评断的。”陈俊冷笑着：“你很好，你是我最欣赏的年轻人，我把你带在身边，培养你，提拔你，把你当成自己的小弟，甚至是儿子一样看待。但是……当有一天，你的生命威胁到了我所有的一切的时候……我还是会毫不犹豫的铲除你！因为，当时的情况，你不死的话……那么就是我死！”
其实这个问题，包毅自己也想过很多很多次。
那件事情，对于被出卖的包毅来说，自然是心中悲愤无比！但是对于身为一方枭雄的陈俊来说……不过是一个必然的举动！身为一个枭雄，当自己的身家利益受到威胁的时候，只能有取有舍！而包毅，就是不得不被舍弃的弃子！
那种情况下，恐怕换做任何一个枭雄人物，都会这么选择的吧。
“而且，从今天的结局看来，我当年的做法并没有错。”陈俊笑了笑：“你看，你没死，现在完蛋的果然是我。如果当年我就能杀了你，那么现在，我的情况也不会这么糟了。所以……”
说到这里，陈俊沉默了下来，他看着包毅，目光复杂……在这一瞬间里，他从陈俊的眼神里仿佛看到了很多很多东西……这里面，有痛惜，有无奈，有一丝后悔……
“六儿，对不起。”
“……”包毅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看着陈俊，这句“对不起”却分明就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听着陈俊亲口对他说出这三个字……他不知道怎么了，仿佛内心里集聚的所有的恨意，这些年聚集的所有的怨毒，一下就找到了一个宣泄的缺口……
“六儿，对不起。”陈俊看着包毅，表情很认真：“这句道歉，是身为你的大哥说的。但是……作为我这样的身份，如果事情重新经历一次，我还是会做出对不起你的事情来。因为，从根本上，我不认为我做的必须的事情！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必须去做的事情，有的时候你明知道是不对的，但是你还是要去做！”
这些，就是大哥给包毅的答案！就是他心里憋了这么多年来的答案！
不不……包毅摇摇头，发现自己有些晕头了，他居然内心里忍不住又把他称为了“大哥”，哼……
包毅竭力板起脸来，冷冷道：“你最后把我叫到这里来，就是说这些么？”
陈俊看了看包毅，他没有回答包毅的话，却忽然低声道：“六儿，我已经输了，输得很彻底……你要我的命，我给你，我欠你的，我还你……只是，在这最后的时候，你能再喊我一句‘大哥’么？”
听了这句话，他的喉咙仿佛一下被什么东西死死的堵住了！
看着面前这个苍老的男人，他忽然很痛恨的发现，自己心里的仇恨远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强烈……反而是那种心酸，让包毅无法释怀……
大哥，这两个字，在包毅的嗓子了转了几圈，却始终无法喊出来。
包毅的口袋里有一把枪，如果包毅愿意的话，他随时可以一枪打死他！
可是……面前的这个男人，是……陈俊啊！
是那个曾经把包毅从这个社会的底层拉起来的陈俊！
是在包毅当初最穷困潦倒的时候，给了他一个饭碗的陈俊！是那个他在年少不懂事的时候，就对包毅器重的陈俊！是那个把包毅当成亲弟弟甚至是儿子的陈俊！是那个曾经对包毅温和教导的男人！是那个曾经让他陪着他打拳，却一拳把他放倒的大哥！是那个一手把他从一个端盘子的小弟变成了“六哥”的男人！
包毅的手放在裤子口袋里，紧紧捏着枪柄，可是，他的手指已经在颤抖了，仿佛这小小的一把手枪，却有千均之重！
而最后，他对包毅举起过颂猜刀……
“唉，你还是不愿意喊么？”陈俊的眼神里明显流露出失落，随即他苦笑摇头：“好吧，也是我奢求了。”
他忽然从水里站了起来，然后用毛巾扎在腰上，缓缓迈步走出了浴池里。他看了包毅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