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蚁贼》第227章


“各自军中操练。”
“胡忠等人,老夫来请。其他千户以上,叫他两人今夜就去请,打盖州、破海阳、救辽阳,他们有同袍之谊,也地位相当。以庆贺为名,闹个通宵!花柳街上,楼外楼专供吹箫的珠帘秀,不是没死在战中么?交代他们,珠帘秀吹箫的本事拿出来,务必留客到明日午时。不必全请,挑些老夫也曾听说过的人物,就可以了。”
关铎听说过的甚么人物?实权人物,柳大清、胡忠的亲信人物。这样的人不多,三五个罢了。毛居敬应道:“是。”
方补真声音颤抖,重复提出,道:“大人,事若不成?”
关铎瞟了他眼,哈哈一笑,道:“几个臭虫也似的东西,有甚么成不成的?”他点了两下方补真,亲切地笑道,“拾阙呀拾阙,你到底是个书生,哈哈。……今天晚上,你不必回去了,留住宫中,明日做个陪席罢。”他语重心长,“兵荒马乱的,没个胆子不成,顺便练练你的胆色。”
换了姚好古、吴鹤年这类人,立刻就会明白,关铎是因为不放心方补真刚才的表面,怕出去露了马脚;才突然提出留他住在宫中的。方补真心里有个小鹿似的,砰砰乱跳,没空儿想太多,胡乱点头答应。
毛居敬有个疑问:“大人,柳大清等人跋扈不假;可胡忠此人,对大人向来执礼甚恭,贸然杀了,会不会?”
不错,胡忠执礼甚恭,表面看起来非常老实,但是别忘了,他唯一的儿子就是因违反军纪,死在了关铎手中。比起来柳大清,这样心机深沉的人,更为可怕,非杀不可。不过,这些话,不足为外人道也;徒然显得猜忌。关铎摆了摆手,没有理会他。
李敦儒道:“大人,杀他们容易,该怎么向士卒们解释呢?”
总得有个杀人的原因。
毛居敬冷笑:“骄横跋扈、目无上官,就是死罪!”
“不行。这么说不行。”关铎含笑摇头,示意李敦儒,“写。”李敦儒研磨铺纸,提笔聆听。关铎道:
“查,柳大清、胡忠等人克扣兵卒军饷,侵吞良家田产。兵卒者,老夫之手足;良家者,主公之子民。嗟乎,设无兵卒,何有老夫?若无子民,何有我宋?圣人有言:‘民为重’;又有言:‘卒,卫国也’。斯人可恨,其罪难免,杀。后来人,岂不警乎?”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与毛居敬的理由一比较,高下立判。
李敦儒笔走龙蛇,写完了,放下毛笔,拊掌称赞:“妙也!”关铎沉吟片刻,道:“加上一句:凡所克扣兵饷,悉数发还军卒。老夫怜军卒之辛苦,兹拨府库银钱,补发半岁之饷用。”多给杂牌士卒半年的军饷。
侍女也许受了惊吓,下手重了点,关铎吸口冷气,拍拍她的手,慈祥地说道:“轻点,轻点。”
李敦儒道:“两万杂牌,皆久经战事,只是以往的将官不行。柳大清、胡忠等人及其亲信一死,其部属群龙无首,换了大人指挥,稍加训练,便是一支劲旅。我军损失的军卒,一举可以补充回来,辽阳就又是铁板一块。大人神机妙算,卑职佩服!”
关铎笑道:“不要太乐观,形势很严峻。辽阳安稳,不代表辽东安稳。毛将军,征兵的事儿,周边州县里,抓紧进行。明年开春,老夫要见到三万新军。”
三万加五万,八万人,勉强恢复到辽阳盛时的实力了。
“除去杂牌,征得新军。我辽阳的实力一恢复,就像方大人说的,潘平章有贼心没贼胆,肯定会顺风扬帆,还得对大人伏首贴耳。却有一点,大人,双城小邓,该如何对付?”
关铎微微一笑,他熟思已久,胸有成竹,轻轻吐出了四个字:“假道伐虢。”
李敦儒一惊,喝彩:“好计策!”
辽左盖州。
以沙刘二救驾小明王为由,向邓舍借道。邓舍若是肯借时,派遣军队,随沙刘二一起进入辽左,趁机夺取;邓舍若是不肯借时,没关系,向沙刘二讲去。关铎也不介意观看一场两虎相争。
辽西前线。
沙刘二不会在辽西留太多人,甚至可能全军过海。辽西,关铎不会要,让给潘诚好了。潘诚贪心,不会拒绝。让他两线作战,一头儿搠思监;一头儿张居敬、世家宝,替关铎挡住西边的压力。
沈阳纳哈出。
关铎也不会动他,正儿八经交了次手,双方都知道对方是个硬骨头。他也不怕纳哈出挑衅,纳哈出的损失比他大。关铎推断,至少一年内,纳哈出不会轻举妄动,留下足够的军队严防戒备足矣。
双城。
盖州、辽左入手,辽阳就可以俯瞰整个的鸭绿江一线,绵延数百里,邓舍没有那么多的兵力,不可能处处重兵把守。只要有空当,关铎有主公做旗号,用上官为名义,倾巢而出,主力东进,打通平壤,直逼双城。关铎不托大,用五万精锐,就不信拿不下几个城池,夺占些许地盘。
辽阳、辽左、高丽北部,连成一片,有粮有人。适时也,他倚靠高丽,回师向西,沈阳、广宁、辽西,还不是任其宰割?
侥幸惨胜,自保不及的情况下,他毫无气馁,雄心万丈。室内的火龙烧的太旺,侍女打开了点窗子,冷风吹进来,叫人精神一振。关铎伸展手臂,只觉得胸膛发热,他才五十多岁,满腹的雄心壮志,多的机会施展。
窗外的雪,下得大了。银装素裹,江山分外妖娆。
第五十七章 胡忠(三)
小明王龙凤五年的第一场雪,来的不算早。
漫天的雪花飘舞,沉静、不徐不疾地飘舞着,纷纷扬扬地覆盖了山川,遮掩了河流,铺陈亭台楼榭。凭高而望,远处的平原上白茫茫一片,数日前的战火余烬,折戟沉雪,渐渐消失不见。
辽阳西城头,奉了毛居敬的命令,一个千人队冒雪赶到。
放在平时,日常警戒的话,一座城门放两个百人队就绰绰有余了;如今战事才息,多一点人马守卫,也在情理之中。带队的千夫长登上城楼,雪大天冷,他在盔甲外边,裹了件厚厚的大氅,远远地看见,铺天盖地的雪白中,隐约有个黑点,似乎在缓缓地移动。
“那是甚么?”
交接的百夫长答道:“潘平章所部。大人请他们入城宴席,他们说雪下的大了,得赶紧走,所以一早就拔营起寨,回广宁去了。”
那千夫长点了点头,道:“交接完,你回罢。毛帅有令,约束弟兄们,不要随意走动,直接回营。回去后,见见你们的千夫长,兵荒马乱的多事之秋,也许有别的任务。”
“是。”
“辽东的贼天气,真他娘的冷。”
那千户紧了紧大氅,摸了摸腰边的刀柄。他是毛居敬的心腹,今儿要发生的事儿,他略有所知。这场雪下的好,一下雪,军官、士卒怕冷,多躲在营中,消息来往不便,正好行事,同时利于控制。
他目送交接过回营的士卒们,排着队列,走下马道。他带来的人紧张、忙碌地接替防守,占据关键位置。由他的亲兵队长带头,五个十人队顶着雪,守在了控制吊桥、城门开启、关闭的绞索旁边。
他转首往城外营中看去。
西门外的军营,分作三个部分。北边的,是关铎嫡系;南边的,是胡忠所部;中间一个,则是俘虏营,有一两千元军俘虏。三座大营间,有道路相通,正看见北大营中,调出一支队伍,开往俘虏营。
为了不引起胡忠等人的怀疑,毛居敬编造出个理由,说要趁下雪,操练操练俘虏们,苦其筋骨、磨其心志。红巾上下,没一个对蒙古人有好感,类似收拾蒙古人的手段,也常有发生;故此,没人起疑心,乐观其成。
这个千夫长知道,这仅仅是第一批调往俘虏营的士卒,一个时辰后,还会有第二批,借口俘虏闹事,总计三千人,通过营中道路,逼近南大营。中午前,借口俘虏哗变,北大营将倾巢而出,围住南大营。
这是西门外。东门、南门、北门外也是如此,凡有杂牌驻军的所在,在柳大清等人赴宴后,关铎的嫡系都会以各种的借口,先后上演类似的戏剧。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纷纷扬扬的雪中,凛冽的北风卷动那千夫长的大氅。他握紧了刀,转望城中。城中安静,时间在走,沙漏在滴,嘀嗒、嘀嗒。雪下的越发紧了,盘旋、呼啸在风中,扑迷路上稀疏行人的眼。
纯洁、洁白的雪,它覆盖了人世间的肮脏与罪恶;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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