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蚁贼》第2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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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接了辽西防区?”
潘诚转了几步,委实难下决定。
他眼前一亮,想到了另一个可能,他道:“你说的不错,搠思监的确没有斗志。既然他没有斗志,咱就叫小邓去接辽西,然后咱去打辽阳,你怕搠思监偷袭,对吧?咱大可以留下点人马在广宁虚张声势,唱个空城计,反正他没斗志,他不一定敢来吧?”
有道理,搠思监也许不敢来。也许而已。
幕僚急了,道:“大人不接,小邓必接。被小邓接了,他就会紧邻我广宁西侧。大人,东有辽阳,西有辽西,南有辽左,广宁危矣!”
潘诚悚然,道:“接!接辽西。”
那幕僚拜倒在地,称颂道:“大人英明。”爬起来,他问,“老刘不见大人的使者,大人可有良策相对?他的头批军马既已撤出,他全军拔营的日子可就近了,咱需得早做预防,不可落在小邓之后。”
沙刘二的那点心思,潘诚岂会不知。他道:“既不见本帅的使者,又不撵他走,老刘无非想得些好处罢了,哼,吃了小邓又吃俺,如意算盘打的不错。”他没放在心上,道,“问他想要些甚么,能给就给。”
说话间,他束甲已毕,接过侍卫递来的铜镜,揽镜自照。他模样英俊,诚为辽东红巾第一美男子,受别人赞誉极多,向来注意修饰的。
他对幕僚道:“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不可仓促。待与沙刘二说定,张居敬、搠思监,包括辽阳小邓那边,都要多派些探马、细作探查,确保无异,然后方可徐徐接防。”
……
搠思监,出身怯烈氏。
怯烈氏即怯烈部。怯烈部,蒙古最强盛的部落之一,铁木真的父亲也速该曾经与怯烈部当时的族长王罕结拜。也速该死,铁木真拜王罕为父,有了王罕的护庇,他才有了聚拢生养的机会,最终成就一番伟业。
搠思监的祖上降蒙以后,铁木真待之特异于它族,命为必阇赤长,朝会宴飨,使居上列。必阇赤原为元廷掌管文书的机构,在此基础上,后来演变成了中书省,大名鼎鼎的耶律楚材,先任必阇赤长,后任中书令。
故此,怯烈氏实为蒙元的名门望族,有大根脚。必阇赤改为中书省后,其家族世袭必阇赤怯薛官一职。
怯薛,番值宿卫的意思,即元帝的御林军,由蒙古人的高官子弟组成,数量不足的可用色目人,除非事情许可范围内,排斥汉人。他们一如西汉的郎官,负责殿内警卫,充当巡行游猎的扈从,有天子侍从私兵的性质。
也正如西汉后期名将多出郎官一样,有元一代的高官显宦,也大部分出自怯薛,反过来说,没有大的根脚,你也就根本进不了怯薛。
怯薛的最高长官为四大怯薛长,除了四大怯薛长之外,另有专责内廷饮食、弓矢、冠服、文史、车马、庐帐、府库、医药、卜祝等事的怯薛官。
必阇赤怯薛官,就是其中掌管文书的怯薛官。
这些怯薛官,皆为世守,由某个家族世代承袭。往往外调,出任政府官职,“贵盛之极”。他们从入仕起,起官的品级就很高,多从三、五品起,特别贵盛的,也有二、三品,最后多能跻身一到三品。
怯烈氏既为望族,有大根脚,世袭必阇赤怯薛官。其家族子弟,历朝多有高官,四世为丞相者七人。名副其实的世臣之家,鲜于比盛。
只搠思监的父祖来说,他的祖父做过世祖朝太子真金的师傅,文宗朝追赠太傅、恒阳王,他的父亲亦怜真也被追赠为太傅,武昌王。
泰定初年,他承袭祖职,接任了必阇赤怯薛官,至顺年间,除专管起草诏书等事宜的内八府宰相。元统初,放出为官,任福建宣慰使都元帅,居三年,通达政治,威惠甚著。
自此以后,他一路高升,历任过许多官职,凡所任职,无不为重要之位,而皆有成就,名重一时。曾督办海运,措置有方,所运漕米三百余万石,悉达京师,无所折耗。这非常了不起。
至正十二年,脱脱平徐州芝麻李,他从而有功。至正十四年,他讨淮南红巾,身先士卒,面中流矢不为动。至正十五年,他有一天入侍宫中,元帝见着了他脸上的箭瘢,深为之叹。次年四月,遂拜中书左丞相,明年五月,进右丞相。
蒙元的中书省主官为中书令,常由太子兼领,右丞相实际上就是最高的长官。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做高官的日子久了,就如过去许多的权臣也似,年轻时锐意进取,勤勉明果的踏实,慢慢蜕化变色。所谓“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
他半生辛苦,兢兢业业,伪善也好,少年的热血也罢,不就为的权势么?他成功了,几十岁的人也该享受,为子孙谋。他当了一年多的右丞相,对天下之弥乱,府库之空虚,无所匡救,反而公受贿赂,贪声著闻。
去年冬天,监察御史弹劾他用私人朵列及妾弟印造伪钞。堂堂上国丞相,贪婪到如此的地步,不顾国家之危急,罔顾物价之飞涨,雪上加霜,印制伪钞,简直令人闻之不可信,见之犹生疑。
一经暴露,朝野喧然。他令朵列自杀,然后自请谢罪。
论罪,杀了他不以为过。但元帝犹自记得他面上的箭瘢,怜悯他的忠诚。加上他出身显贵,朝中朋党比连,又有奇氏以为内援,给元帝吹枕头风,最终“诏止收其印绶”,没有杀他。
不久,关铎火烧了上都,辽东红巾势张,惊动内廷。
如果说上都远在塞外,危险还比较远,那么年后四月,邓舍破永平,兵锋直指腹里,危机就变得严重了。给元帝的震动不小,叫他想起了两年前刘福通的北伐。
当时,北伐的东路军,山东毛贵部一度攻克蓟州,先锋抵达柳林,距离大都不过三四十里之遥。前车之鉴,不可轻意。遂起屡有战功的搠思监为辽阳行省左丞相,命其往入辽东,便宜行事。
搠思监有心不去,元帝破天荒的下诏斥责,无奈之下,他只得随囊加歹等人一同前来。
来是来了,既然“便宜行事”,那就权力很大。
说实话,他与囊加歹等驻足不前,一仗不接,绝非因为怯战。辽东红巾最盛时,显赫数十万,明知道不行,硬着头皮往上冲,不是送死是甚么?辽东这鬼地方,以为他搠思监乐意待么?时机不到也。
天寒何以暖身?唯酒也。
眼见辽东变乱,战局大有转机,没准儿功成就在即日,他近来心情不错。
他端起案上的葡萄酒,水晶杯盛,来自西番。他轻轻晃动,观看成色,小口饮下,细细品味,笑道:“花开杷榄芙蓉淡,酒法葡萄琥珀浓。要论这葡萄酒,还是哈剌火州的回回们造的好。”
他所吟诵的诗歌,为耶律楚材随成吉思汗西征至中亚一带时所作,中亚多信伊斯兰教,俗称回回。元代最有名的葡萄酒产地,叫做哈剌火州,即新疆的吐鲁番,大大有名,素为上进宫廷的贡品。
坐在他下首的别里虎台逢迎凑趣,道:“回回们造的酒好不好,卑职不知。今闻相爷评点,才叫做蓬荜生辉。”他两人都用的蒙古话对谈,蓬荜生辉四个字,却说的汉话。
搠思监哈哈大笑,道:“你这回回!好生可笑。蓬荜生辉岂可用在此处?”蒙古高官多不会汉话,别里虎台不通文字也没甚奇怪。
他不觉得尴尬,仍用蒙古话,说道:“是,是。相爷学富五车,自非卑职可比肩。”
搠思监笑了阵,望望帐外天色,时当薄暮,远山皑皑。营内风卷黄旗,飒飒作响。
他慢慢收了笑声,道:“兴州张居敬送来信说,沙刘二近日颇有异动,前数日更遣了支人马往盖州而去。看来,小邓对你说的尚算属实,辽西红贼确有乘船浮海,全军撤走的打算。”
他问道:“你与小邓见过面,对此人印象如何?”
“年少持重,话不多,虽得辽阳,不见有自矜神色。面见卑职,不卑不亢;提及相爷,恭谨有礼,风闻有雅量,度量宽宏。卑职入辽阳,观其部曲,勒令有序,井井有条。惜乎未见他的左右谋臣武将,不过,夜间出城时,有闻城上戍卒讲及有叫做杨万虎的,破辽阳城,他第一个入的城。”
“杨万虎,本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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