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蚁贼》第322章


“壮士请上坐,尽管讲来。”
刘旦依言重新坐下,道:“邓贼之意,既在高丽。设如昔日之三国,我沈阳当然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不会坐视不救。小人来见侯爷,带有我家大人的密令,……,愿与高丽达成协约,精诚团结,共抗邓贼!”
“你家大人,可能代表纳哈出丞相的意见么?”
“我家大人身为使者,有临机应变之权。能不能代表相爷的意见,毋庸置疑。”
洪彦博颔首,道:“既然如此,请壮士明言吧。你我该怎么团结?如何共抗?”
“我家大人有三策,请侯爷选择。上策,先发制人。你我约定时间,在邓贼动手之前,先打他一个出其不意,两家共同出兵。你取平壤,我夺辽阳,并联络辽西世家宝,牵制其辽东主力。然后你我会师鸭绿江边,席卷海东,攻入关北,尽诛邓贼党羽!”
正如瓦栏里说三分的先生们,每每讲到谋士出策,必慷慨不已,提及上中下三策,而上策往往华而不实,是头一个被放弃的。
洪彦博也不例外,他只点头,不置可否。就高丽的这点实力,自保不及,还主动进攻?自寻死路也不是这个寻法。张德裕的这个上策,鼓动人心是足够了,一番话出来,足以挑起勇敢之人的斗志。然而,实际上根本不可行。
他问道:“请问中策?”
“中策,积极备战,互通消息,坐以待变。海东发兵高丽,则我沈阳击其后;海东发兵沈阳,则请高丽击其后。你我形成犄角之势,又如一字长蛇,击头则尾应;击尾则头应。战事一起,携手进退;战事未止,谁也不许私下与邓贼媾和。”
“请问下策。”
“下策,你高丽顾你高丽,我沈阳顾我沈阳。谁也不管谁,只当小人没来过。生死各安天命。”
洪彦博起来,绕着舱内转了转,下了决定,道:“上策过急,下策不可取。刘壮士刚才两次提及三国,彼时,蜀、吴联手,以曹魏之强,也免不了受一场火烧赤壁的大败。何况你我之力,远胜蜀、吴。小邓纵强,不及曹魏。你我联手,邓贼何足虑也!”
金镛慨然,拔刀出鞘,砍斫案几,道:“愿与壮士盟约,有你我而无邓贼,有邓贼而无你我。”
雾中海上,三人击掌为盟:“有你我而无邓贼,有邓贼而无你我。”
刘旦口述出张德裕提议的协约条款,洪彦博与金镛仔细商量,提出了几个不同的建议,全部写下,拟成文书,一式两份,做为草稿。他们每方带走一份,待回去后,分别呈给各自的主上观看、定夺。
然后,两下约定,会在半个月内,互相遣派密使。约定会面的地点,不在陆地,也不在西边,而在东边的海上。高丽有船,可以去;沈阳的使者绕点路,也能到达。到那时候,双方可以再带齐印章,综合修改意见,签订正式的盟约。
说过正事,眼见天色不早,雾气渐散,刘旦告辞离去。
他跳下海船,上的坐骑,打马远去。他会高丽话,打扮也是高丽的装扮,不怕人看出马脚。加上他身手敏捷,混过边界线,轻轻松松。他走了一程,回首远望,看淡去的雾中,高丽使团的坐船起锚渐去。
刘旦勒马山头,心事重重,没有半分达成协议,完成任务的喜悦。
他能担此重任,精明强干自然不用说了。洪彦博堂堂一国的使者,在自己国家的地界,见他到来,兀自那般如临大敌,小心翼翼。由此,可见高丽内部的忧患,着实不小。国家将亡,必有妖孽。连区区的盗贼都无法评定,结交这样的一个盟友,究竟会对沈阳起到多大的帮助?
他不知道。
他叹了口气,轻轻抽打坐骑,隐入山林,绝尘而去。
※※※
注:
1、不乏高丽贱民为倭寇引领道路。
高丽末期,有许多高丽贱民参加了倭寇。“后来李氏朝鲜王朝世宗二十八年,判中枢院事李顺蒙在谈到倭寇成员时说过:‘据闻倭人只十分之一二,余皆朝鲜人假着倭服聚众结党为乱。’”
第二十九章 山东(二)
二月中旬的一天,山东益都。
自至正十七年三月,红巾得益都路以来,距今已近三年。前不久,山东的那一场内讧,就发生在这里。
赵君用是在济南杀了毛贵,不过随后,出于种种的考虑,他没将幕府定在济南,而是奔来益都。当年七月,毛贵的旧部王士诚、续继祖走海路,由辽阳而来,又在此处擒拿了赵君用,执而杀之,为毛贵报仇雪恨。
王士诚、续继祖仍奉毛贵的幼子为总兵,号称小毛平章之后,有过打算依旧迁省府去济南,无奈赵君用留在济南的有一支兵马,占据坚城,不好攻打,双方来来去去的打了几仗,不分胜负。
没奈何,他们只得暂时停在益都,做为行辕的所在。
要论地理位置,益都或许不及济南,但比起经济、农商,益都有得天独厚的条件。
首先,经过了毛贵多年的经营,除了这次内讧,益都基本没再经历过大的战火。其次,益都原本即为与高丽通商的陆路交通要道,百货俱全,且为元朝蚕桑业及丝织业的重要基地。再次,毛贵曾在益都东边的莱州,设立屯田三百六十处,东则陆运,夏则水运,收获极丰。
故此,益都等地,称得上人烟稠密,粮丰货足,一片好生繁荣的景象。
这日一大早,城东一家绸缎庄,开了店门,走出来一个精神奕奕的年轻人。但见此人,身材不高,唇上蓄了一抹胡须,穿一件锦衣长袍,头裹唐巾,足履皮靴,行走间,四平八稳;顾盼处,满脸和气。
此时,店外街面上,人来人往,已经有了不少行人。晨光下,他略略站定,稍稍整了下衣襟,打量左右,寻了处方向,负着手往南边走去。他的人缘似乎不错,沿街铺面里,很多人纷纷向他打招呼。
“李大官人,起的早呀!”
“王家哥哥,你也早。”
“往哪里勾当?”
“俺城南干些闲事。”
不管与他打招呼、说话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哪怕就是个寻常店面的小厮、酒楼茶坊的跑堂,即便街头碰上有过三两次见面,实际不太相识的路人,这人也总笑不离面,作答有礼,开口说话,令人如沐春风。
他一路走过去,留下身后头一片的交口称赞。
“你们来看看,这才是真正的大官人。家财万贯,和和气气。哪儿像街北边那姓刘的,不过借军里一个亲戚的势,开得个小小的酒楼,就眼高过顶,看不清楚东西南北,忘了自家祖宗的姓名。……,呸,什么玩意儿。”
“你且小声!这话传出去,你不要脑袋了么?没见那酒楼上,来往的达官贵人,军爷贵戚,日夜不绝?军里的一个亲戚?你知道他那亲戚姓甚名谁?在军中任的甚么官儿么?……,俺实话告诉你,你要能有这么个亲戚,上辈子烧了高香!八辈子祖宗积德。”
“不就是个千户么?那姓刘的与俺打小相识,一起长大,他身上长了几根毛,你们不清楚,俺还不清楚么?要非他那亲戚眼机灵,一早从了毛老爷的军,他有开酒楼的这个能耐?三年前,还不是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游手好闲破落户!……,话说回来,哪儿比得上李大官人。”
这人口中的“毛老爷”,即为毛贵。元末群雄中,毛贵这个人,还是颇有智略的,与那些专务劫掠、鼠目寸光之辈,截然不同。
至正十七年,他由海路入山东,先克莱州、益都等地,接着卷而向西,一路高歌猛进,捷报频频,次年二月,拿下了济南。见局势稍稳,便在当月,于济南设立了宾兴院,选用蒙元旧吏,以姬宗周等,分守各路。
同时,他没收了大量的公私土地,招徕流民、设置屯田之余,统一规定公私赋税,十取其二。
这个赋税的标准,不仅远远少于蒙元时期的十之五六、乃至七八,甚至较之邓舍在辽东的十取其三还要低。——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山东远比辽东人多,鼎盛时期人口过千万,并且在农田开发、水利建设方面,也远胜辽东,他自然有资本可以定的赋税少些。
也正因而,他颇得百姓民心,民间称呼,多以“老爷”尊称。
“这话也是。众位哥哥,可知道么?俺可听说了,这位李大官人家里的钱呀,堆山积海。人也有本事,见谁都和和气气,说话办事精明能干,不愧走南闯北做买卖的。不但八面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