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明》第806章


袁宗第的神色略有些尴尬,他当年在李自成手下独当一面,威名赫赫,天下皆知,现在无论走到哪里,别人只要听到他的名字,最少都会说一声久仰大名,谁知今天终于碰到一个不买账的,任凭袁宗第好话歹话全说光,也坚决不予放行。
“看来咱们楚军的名号在广西不好使啊,那就让他知道知道楚军的厉害。”周国栋也觉得有点可笑,说道:“传本将的将令,准备强攻,哼哼,随便搭几块破石头,就敢自称天南第一关,我倒要看看他能守多长时间。”
这个所谓的天南第一关,明显是个山寨货,但是这里的地形的确险要,关旁的山峰都由光秃秃的大块岩石构成,哪怕号称攀岩爬山如同猿猴的镇筸兵也上不去,只能打造一些简易的云梯蚁附攻关,这一仗打下来会有不少的伤亡,如果有别的选择,周国栋也不愿打这一仗。
为了减少伤亡,准备工作要尽量做的扎实一些,周国栋传下命令,把宝贝疙瘩的火枪兵调上来,由他们提供火力掩护,又命人多打造一些云梯和撞木,准备直接撞开关门,大家正在忙碌,炮团的团长覃加农急急慌慌地跑了过来。
“嗨,不就是这堵石头墙嘛,让我轰他两炮,保证把它砸开。”
“你还有炮?”谭啸猛的一转头,盯着他问道。
“嘿嘿,我带来了两个小家伙。”覃加农一缩脖子,嬉皮笑脸地解释道:“我们炮团攒下点家底不容易,这次都扔在了湖南,我和弟兄们商量了一下,觉得去贵州大炮肯定也有用,就想办法带来了两个小家伙。”
“胡闹!”谭啸瞪起眼睛:“贵州地无三尺平,将士们连铁甲不敢带去,你却给我带来了两门上千斤的大炮!行啊,你覃加农本事不小啊,竟然能带着两门大炮翻过这九万大山,怎么样,这一路费的力气不小吧。”
“是挺费劲的。我最先带来了四门炮,可是有两门炮翻到山沟里去了,还砸断了一个兄弟的腿。”覃加农做出一副老实模样,眼睛却滴溜溜的转来转去,偷偷打量谭啸的表情。
“怎么没把你的狗腿砸断呢?我告诉你,贵州的路比这里更难走,一门炮也不许带,全都给我推到山沟里去……嗯,等等,先把这个天南第一关给我轰开了,也算对得起你们这份辛苦。”
“大炮不能扔啊!你看,这不是用上了么……”
覃加农絮絮叨叨的央告不停,谭啸、周国栋等人也不理他,过了一会儿,两门三磅炮被推到战斗位置,完成开火准备后,猛然发出轰鸣。
“砰!砰!”
沉重的炮弹冲出炮膛,颤巍巍、慢悠悠地飞向天南第一关,这是实心炮弹特有的弹道轨迹,似慢实快,而且蕴含着巨大的冲击力,一发炮弹击中垛口,砖石飞溅打塌了半截,一发炮弹正好击中关门,木质包铁的关门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巨大响声,关口上的牌匾晃两晃掉在地上,摔成碎片。
第二卷 中流击水,浪遏飞舟 第二七四章 千里刀兵
“砰!砰!”
再来两炮。
关口上那些土兵刚才都被吓懵了,所以没人逃跑,以至于谭啸和周国栋对他们的勇敢精神很是赞许,可是又被轰了两炮后,这些土兵如梦方醒,啊啊大叫着逃向关后,关墙上转眼间就空无一人。
“不用再打了,可以攻关了。”覃加农喊道。
“给我把炮弹打光。”谭啸板着脸,毫不理会苦苦哀求的覃加农。
覃加农带来的炮弹不少,一连串的砸向天南第一关,连续的炮击下,年久失修的关门终于轰然倒地,荡起一片烟尘,看到剩下的炮弹还有二三十颗,关门后面却连一个土兵的影子也看不到,谭啸只好自食其言,命令停止炮击,把剩下的炮弹和两门大炮都推下悬崖。
“我的炮啊,我的炮啊……”
覃加农眼泪哗哗直流,拼命拦着不让动他的宝贝大炮,可是他一个人拦得住这边,拦不住那边,所有的炮弹都被推了下去,两门大炮也只剩一门,覃加农干脆四仰八叉地抱着最后的宝贝疙瘩,大声喊道:“你们干脆把我也一起推下去吧!”
“我以前真没看出来啊,你覃加农还是个无赖!”谭啸勃然大怒:“来呀,把他给我架下来,打三十军棍……嗯,还是不要打军棍,饿他三天算了。”
用军棍把覃加农打坏了,还得抬着他走,谭大将军算无遗策,当然不能让他白白享福。
三天之后,楚军走出九万大山,进入贵州黎平府。
“贵州,我们来了!”
五万楚军将士齐声欢呼,大踏步地奔向前方,一战攻克五开卫,二战攻克欧阳司,三战攻克铜鼓卫,四战攻克湳洞司,两天之内四战四捷,用一连串干脆利落的胜利高调宣布自己的到来。
西军十几万人马齐聚湖广,每天都要消耗大量的粮草物资,只靠广西灵渠这一条粮道肯定无法满足大军需求,在北线还有另外几条补给线,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清水江的水路,这条水路以黔东南的凯里为起点,大批军粮在此装船,然后通过清水江进入湖南中部的沅州,楚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占铜鼓卫和湳洞司,一举掐断了这条补给线,很多停靠在湳洞司的粮船还没搞清发生了什么事,就变成了楚军的俘虏。
粮食多的吃不完!
连船带粮,一起带走!
楚军在湳洞司一带稍微休整一天,乘船沿着清水江逆流而上,几十只大大小小的粮船跟在后面,终于拥有了一支像模像样的辎重部队,还有一些剩下的粮食实在带不走,就一把火烧个精光。
清水江不足千里,却是贵州东部的交通大动脉,楚军乘船向西进军,避开了横亘黔东南的苗岭,连绵不绝的群山不断掠向身后,楚军将士优哉游哉坐在船上,竟然有一种游山玩水的轻松感觉。
“贵州不错嘛,山啊水啊挺漂亮,大冬天的也不冷。”
“这叫青山绿水,懂不懂?这里的西贼不经打,咱们干脆留在贵州,多呆些日子。”
“可惜我的炮了,早知道有船坐,为什么不把那两个小家伙带来……”
最后说话的人,是怨念深重的覃加农。
他是一个老炮兵,也是一个老光棍,把大炮看成自己的家人,寄托着很深的感情,十二磅炮是当家的汉子,八磅炮是干活不输男人的婆娘,六磅炮是已经长成的大小子,四磅炮是身量还没有长足的半大小子,至于分量最轻的三磅炮嘛,当然就是惹人疼爱的小家伙,可惜被心狠手辣的谭啸推下了悬崖。
听到自家团长如同祥林嫂一般的抱怨,他手下的炮团兄弟也七嘴八舌地发起了牢骚,炮兵没有炮算个什么事?先前在黎平打这几仗的时候一直在旁边看热闹,遇到得胜归来的步兵和骑兵,自己先矮了三分。
人之初,性本恶,看到他们一个个怨气冲天的样子,坐在甲板另一侧的步兵很是开心,虽然没有真正的恶意,却嘻嘻哈哈地拿他们打趣,各种的火上浇油,各种的往伤口上撒盐,有些炮兵忍不住反唇相讥,却招来更多的笑骂,无炮可打的炮兵团眼看就要变成让大家开心放松的文工团了。
“炮团的兄弟们,你们现在没有炮,干脆改行当步兵吧,回头我教你们两招,一样能杀敌立功。”一个步兵举起手来的长枪,向炮兵炫耀他的武器,把炮兵们气得鼻子都歪了,不就是一杆破烂长枪么?以前老子阔的时候,玩的都是上千斤,几千斤的大炮,你拿根柴火棍有什么可得意的!
“谁说我们没有炮?”
一个胖乎乎的炮兵愤然脱下草鞋,掰着脚底板挨个细数:“你们看看,我有大泡,小泡,水泡,血泡……满脚都是泡。”
他的自嘲引来一片哄笑,覃加农欲哭无泪,也默默摸着脚上的水泡,动作温柔的就像抚摸心爱的孩子。
“覃加农这个事篓子,又干什么呢?”
后面另一艘粮船上,谭啸探身向前张望,为了让士兵们放松一下,乘船行军的时候不禁止谈笑,可是覃加农那艘船上也太热闹了些。
“还能干什么?他肯定在说:可惜我的炮了,可惜我的炮了,早知道这么松快有船坐,为什么不把那两个小家伙带来。”袁宗第对覃加农的这套抱怨听过几十遍,几乎一字不差地背了了出来,引得刘体纯和周国栋都是莞尔微笑。
“咱们这次挺进贵州,确实是砸锅卖铁一身轻,如果不能把西军的老窝搅他个天翻地覆,将来可没脸回湖广。”周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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