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春衫》第96章


“嗯嗯!”
朱宝婵望了孟玉箫一眼,轻轻点头。
此刻,窗外夜已深沉,狂风疾吹。
漫天雪花,又自纷纷扬扬飞卷起来。
第六十七章 多情必苦
唐钰那日离开济宁周府之后,便一直往西而行,沿路打听阿莲的下落。
他一想到阿莲下落不明,心中便有如刀割火烧一般难受。
他心中牵挂阿莲的安危,一路行去,茶饭皆无味道,出了济宁,已是形容枯槁,愈发消瘦憔悴。
下了泰山之后,又行了几日,见前方一座大山,山高林茂,烟雾缭绕,知是太行山脉。
太行一山,本是鲁晋两地的自然分界,山东为鲁,山西称晋,此地天险,更有滔滔黄河,蜿蜒流去,沿途所见,蔚为大观。
他早年领受师父李春风遗命,找寻人形首乌,便到过此山,当年他尚是一个初涉江湖的毛头小子,豪情万丈,然而多年之后,重回太行,他的心态与当年相比,却已是截然不同。
他向西而行,翻过山头,下到山下,便算是出了山东,已抵至山西境内。
此刻林木葱茏,他立于苍茫山麓,放目四望,缭绕的白云,本来是在他脚下的,此刻已变为在他头上,又自回想起当年之事,心中感受良多。
世事多变,人心又何尝不是如此!
当年的雄心壮志,早已如山巅的云雾一般,聚散无形,飘忽不定,但经风一吹,终将散去。
他伫立片刻,见天色渐暗,敛起思绪,往前行去。
前面山路一转,他知道要再越过两处低矮山丘,才能到达出山之处,那里有一条曲折的官道,通往太原。
前路茫茫,要去向何方呢?
他心中又自陷入一片迷茫。
多年前,他一心只想找寻师父遗命之中的“门中高人”、“人形首乌”,那时他的想法简单而明确,因此虽然奔波,但却从不迷茫。
然而此刻,他的心已然绝望,就像永远生长在暗处的荒草,就像坠入深渊的乱石。
忽然在他的心中猛然想起一个温暖的名字——
阿莲。
对,她叫阿莲。
那是温暖了他整个生命的女人。
于是,他想到——
若她还活着,我便一定要找到她,不管天涯海角。
即便她已经死了,我也找到她,无论刀山火海。
我还要去见婉儿,我可爱的妹妹,她还好么?
还有孟兄弟和丁兄弟,我已有好久没有与他俩喝酒了。
女人。
爱和亲情。
男人。
酒和兄弟,多么美好的东西!
酒是兄弟。
兄弟也是兄弟。
这些我都拥有,我并不贫穷。
即便我只有一壶酒,一杯酒,甚至是一滴酒,我便不算贫穷。
因为酒可以让我想到我的兄弟和我的女人。
女人就像山间吹来的和风,温暖而又迷人。
微风吹开衣襟的时候,就像你的女人靠在你的胸膛的感觉。
而兄弟就像是巍峨的高山,静默无语,却永远踏实。
高山挺立在云雾中的样子,就像你手中握着的剑。
在一个雨夜,有酒有肉有兄弟,人世间最快乐的事情,莫过于此!
我应该是满足而快乐的。
而幸福和快乐,有时候是需要假设的。
他想到此处,只觉心头一热,于是他身形更快,恨不得插翅而飞。
转过一处山峰,忽然有一声长叹之声,从山腰旁的林木中传出,声音中充满了幽怨、愤慨和不平。
在静寂的群山中,显得分外清晰。
在晚冬寒风中,飘出去老远,老远——
唐钰身形不禁略为停顿了一下,暗忖:“在这世上的伤心人,何其如此之多!”
思路未终,那林木中又传来了一个悲愤的声音,似乎是在喃喃自语着。
唐钰并不能听得十分真确,但他自幼练功,耳日自然要比常人灵敏得多,隐约中他仍可听出语声中似乎有:“罢了……再见……”这一类的词句。
他心中一惊,暗自思忖着:“莫非有人要在这深山荒林中自尽?”
一念至此,他脑中再无考虑,身形一转,向那叹息声的来处掠了过去。
方进树林,唐钰目光瞬处,果然发现在林中一株枯木上,悬着一人。
他的猜测果然丝毫不错,这荒林之中,果然有人自尽。
他的身形,立刻飞掠了过去,速度之快,几乎是在他目光所及的那一刹那之间。
他右掌朝悬在树枝上的绳索一挥,手指般粗细的绳索,应手而断,悬在绳索上的躯干,自然也掉了下来。
唐钰左手一揽,缓住了那人下落的势道,随着自己身形的下落,轻轻将那人放到地上。他探手一摸那人的鼻息,心头一动,尚未气绝。
于是他在那人的三十六处大穴上,略为推拿一下。
那人悠悠长叹一声,便自醒转,目光无助地落在唐钰身上。
唐钰微微一笑,朗声道:“好死不如歹活。朋友!你正值盛年,又何必自寻死路哩?”
那人穿着破旧的衫裤,面目也十分憔悴。
但是从他憔悴之色中,仍可以发现他是一个极为清秀的人,年龄也不过二十多岁。
这使得孟唐钰对他起了好感。
那人目光呆滞地转了几转,似乎在试着证明自己虽无意留恋人世,但却仍然活在人世上。
听了唐钰的话,长叹一声道:“你又何必管我?我心已死,纵然人活在世上,又有什么生趣?”
他微一停顿,又道:“你非伤心人,当然不知伤心人的悲哀。”
他说的是川黔口音,词句之间,竟非常从容得体,并非山野粗汉。
但那和他的外表,极为不相称,显见是落魄之人。
唐钰自怜地一笑,忖道:“你又怎知我不是伤心人呢?”
他口中说道:“朋友!你有何伤心之事,不妨说来听听,或许在下能效微劳,也未可知?”
他的语气非常谦和,绝未因对方的落魄,而稍有轻视。
那人又长叹一声,见唐钰语声恳切,便自诉了身世——原来他竟是万寿山庄的公子,名叫沈星瑜,其父沈万涛乃是川黔一带有名的富商。
他虽非天资绝顶之人,但读书倒也非常通顺,在川黔少年之中颇具才名。他虽家产万贯,但却命运不佳,一直未能考取功名。
最近他苦恋上了一个女孩,但那女孩似乎对她并无多少好感。
多情少年,不识世间愁之滋味,求爱无果,便自觉是世上最可怜的人了!
数月前,他父亲本替他安排了一桩美满婚事,但他心中对另一位姑娘念念不忘,一气之下,竟然离家出走。
无奈在半道之中,遇见劫匪,被抢去了钱财,落魄至此,一时愤而寻死。
沈星瑜简略地说出了自己悲惨的遭遇。
他本是富家子弟,平日锦衣玉食,自是没有吃过此等苦头,心胸狭隘,一时受气,抑郁难平,难免寻死。
因情所困,这正是困扰许多血气方刚的多情少年的难题。
人在年纪轻轻之时,阅历不足,往往看不到事情的全部内容,便容易因为一时的情绪,而失去理智。
年轻易怒,更易冲动,因而往往会做出一些遗憾终生之事,这便是年轻人的缺点。
但年轻人,敢闯敢冲,这也是世界之所以精彩的重要原因。
其实,世间艰难痛苦之事,何止成千上万,人们觉得痛苦,只因人们还不会很好的处理它。
年轻人心脏是比较小的,一点苦难放进去,都显得很大,随着年龄的长大,经历的事情越来越多,心脏也就变得大了,即便更大的悲伤装进去,也照样可以冷静的处理,当心脏变得比悲伤更大的时候,那一刻年轻的人才算真正的成熟。
沈星瑜将自己的遭遇缓缓说来,无疑,他是年轻的,因此他觉得他自己是世上最悲哀的人。
然而唐钰听了,亦是感触甚深。
他怔了半晌,心中翻涌着百般滋味。这沈星瑜的经历,岂非和自己有几分相同吗?
“相怜最是同病人”,他也陷入悲哀了!
唐钰长叹一声,轻轻扶起沈星瑜道:“阁下因情而轻生,悬绳自绝之时,可曾想到父母亲人,你倒可以一死了之,再无烦忧,却留给家人无尽的悲痛!”
沈星瑜神色黯然道:“我一想到婉儿姑娘冷漠的脸,我便觉得生无可恋,她那冰冷的语声,对我而言,好似一支支利箭,刺入我的心脏,此生若不能与她相爱相守,纵使活在世上,已无欢愉喜悦,无异于一具行尸走肉,这样的生活又有什么意义呢?”
沈星瑜话声未了,已是泪湿衣襟。
唐钰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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