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之窥》第219章


此时他虽然听不清鼓声,但鼓点带来的震动,还是让伊耆觉得五脏六腑都被震得酥麻。堵住耳朵亦是如此,更不要说北岸的修蛇与南岸的尤及其追随者。他举目向南岸眺望,看见尤已收回了精魂,此时他同营内其余兵士,也均痛苦地用双手捂住了耳朵,痛苦地挣扎着。
鼓声让空中的狂风暴雨也有减弱之象,想来是尤营中那风伯雨师,也受到了鼓声影响,快要支撑不住。风向变得极不稳定,江中泛起巨大的漩涡,仿佛要将一切都吞噬进去。忽听北岸传来了咔擦一声巨响,岸边的那做搬运修蛇过江的绞机,竟也被风吹得断成了两截,落入降水之中,瞬间便被漩涡带入了江底。
正当伊耆目瞪口呆之时,他的身后,一面硕大的鼓,正从林间缓缓被推了出来。这面鼓足有一座房般巨大,鼓身用铜铸成,鼓面却不知是用何物的皮蒙制而成。只见那皮厚实,布满大小的瘤状突起。鼓前设有一根圆木制成的鼓槌,用粗绳吊起,两名强壮的族人,推动鼓槌一头,一下一下狠狠地敲在那鼓面之上。原来是族长见伊耆不敌,带人前来接应。
每一次敲击,鼓身均会猛烈地震颤起来,仿佛有摄人心脾的神力。族长麾下无数骁勇之士,手持一头带有钩爪的绳索,向巨蛇抛去。尖锐的弯钩刺入蛇身各处,随后其上的绳索便将蛇母缠了个结结实实。鼓声产生的震动,顺着绳索直入修蛇体内,很快蛇鳞片开始一小块一小块地龟裂脱落,露出了鲜红的血肉。
南岸的尤见势不好,挣扎着爬起身来,弯弓搭箭,嗖嗖嗖一连射了三箭,箭箭直指那面巨鼓。可无奈距离太远,鼓声又早已让尤的箭失了准头。三根箭仅一根碰到了鼓面,但也已力道尽无,没有射穿鼓面,却被鼓面狠狠地弹开了。
蛇母被鼓声折磨了半天,已几乎瘫软在地,毫无抵抗还手之力。伊耆知道机不可失,便抽起身边长刀,踏着修蛇的脊梁一路向蛇颈上攀去。
谁料,就在他即将到达蛇颈上时,那修蛇却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又猛地一挣,竟将牢牢固定住它的绳索那头,地面上的近千名兵士掀得双脚离地。
一挣之下,伊耆站立不稳,他掏出腰间弯刀,狠狠地刺入了蛇鳞,将自己挂在了蛇身之上。蛇母猛地一颤,身子便向一旁倒去。伊耆趴在蛇身上,忽然看见南岸的尤,不知何时又开启了廻魂罍,此时的巨蛇又一次被附上人的精魂,开始了最后的挣扎。
但一切已是徒劳。四面八方又抛来了无数钩爪,即便有了巨蛇之力,尤却也再无法挣脱。蛇母哀怨地发出了绝望地嘶嘶声,用仅存的一只眼睛看了看伊耆,便一扭头,纵身跃入了滔滔江水之中。蛇身上的绳索,此时仍缠着了无数北岸的兵士。有些人及时放开了手,重重地摔落到地上,而有些人,则被绳索缠得太紧,被修蛇带着落入了江中那咆哮着的漩涡,一同命其中。
随着巨蛇的落水,却见两道蓝色的微光从蛇身上盘旋而出,直向北岸飞去。随后鼓声止息,一起看到北岸,此时已满身血污的同胞弟弟,缓缓爬起了身,仰天长啸一声后,便翻倒在地上,再也不动。
第二百一十八章 人之将死
【伊耆涿?江南岸】新纪元
族长告诉伊耆,自己所用的那面大鼓,乃是用东海一种称为夔的神兽之皮制成。此兽十分难得,但皮质坚硬,配以铜鼓身产生剧大鼓声,足可以将山石震裂。若是不用伊耆他们耳中所塞之物加以防备,只需三通鼓,轻则让人眼花心乱、不辨方向,重则让人皮肤、血管皆尽迸裂,五脏破碎,痛苦而亡。如今夔鼓已敲了足有七、八刻时间,想来南岸营地中,已不剩什么活物了。
族长随后便命人挥动战旗,引兵过江,追击南岸的残部去了。大军过境之后,只留一片满是血污的土地,以及伊耆、里希,同寥寥千余名伊耆族人。伊耆等人奉命断后,并打扫战场。听着远处仍传来的阵阵喊杀声,伊耆决定先行渡江,去尤的营地中走一趟,把阵亡的将士们一一安葬——这些人,毕竟也曾是他们血浓于水的同族!
待得将江北的族人埋葬之后,伊耆便率先用绳索钩住对岸的绞机,拉着小舟渡过了宽广的江面。抵达南岸时,却见尤的营地中早已是尸横遍野。
里希见仍有许多人吐着血沫,仍挣扎着想要活下去,于心不忍,便要施以援手。可伊耆却阻止了她,因为他知晓,眼前的这些人,尽是被夔鼓声震碎了五脏六腑。如今他们吐出的,不仅是血,还有肚腹内脏的碎片与残渣。即使仍有一口气,身体被如此破坏后,无论再强壮的人,也无挽回的可能。否则,族长也不会任由这些所谓的叛乱之徒躺在营中,而未亲自了结他们的性命,以绝后患。
伊耆在营中寻了半晌,这才看到了躺在绞车下,被大战中拉折的,绞车上的断木、草叶覆盖住了大半个身体的尤。他抿了抿嘴,心中一阵悲痛之感袭来,随后缓缓地走了过去。
伊耆将覆在尤身上的杂物一一移去,这才清楚地看见,尤此时浑身的血脉皮肤,也已几乎没有一处完好,全身上下几乎被鲜血染了个遍。而尤头顶上原本那两枚尖尖的犄角,此时也已折断了一只,鲜红的断口中,还能看见白花花的骨茬。
见尤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没有丝毫生气,伊耆不禁叹了口气,伸手便要去阖上尤那仍然微睁的双眼。可就在他触到尤的面颊的那一刹那,这个他原本以为已经丧命的胞弟,竟忽然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竟缓过了这口气。伊耆只见尤睁大了血红的双眼,直勾勾地盯住了他!此时他眼中血管已完全爆裂开来的,眼角不断有鲜血流下,却似不瞑目般,在等待伊耆的到来一般。
“兄……长……”尤吐出一口血沫,胸腹剧烈地起伏着。
“弟弟,这又是何必……唉……”伊耆望着尤的眼睛:“伊耆未曾想,弟弟竟会对当年离开时的那个警告……如此当真。天地之大,你一去便是数万年,吾又……吾又如何能清楚知道你在何处?”
“若是吾族确是侵扰了你们,你大可直接来向吾言明,何必去捉那蛇母,又何必将吾族一路向北驱赶,无论男女老幼均难逃一刀……而你这一族,也几乎伤亡殆尽!”伊耆愈说愈激动,想到那些惨死的族人,他红着眼眶,只觉得鼻子一阵酸楚。数万年来发展出的数百万人口,仅在须臾之间,便因战争而减员过半。而反观尤的族人,如今怕是连一成都不剩了。
“兄长此意,难道是说……吾连扞卫自己族人之权利都没有,只能任你与族长那老东西随意欺辱、驱赶,看着领地不断被压缩不成?!”尤竟昂起头来,责问伊耆道。他一动,便牵到身上的伤口,表情也痛苦地扭曲在一起。
“扞卫……族人?吾同族长?”伊耆被问得如坠五里雾中:“弟弟此言何意?吾族的确在南部建了些许村落,但何时曾对你部族欺辱驱赶?”
“咳……莫要装作……毫不知情!”尤边咳边道:“若非你同那老家伙勾结,预置我族于死地,他为何会在数年前,不惜举重兵漂洋过海,从南方半岛西侧登陆,将吾族后路尽数切断?吾,本不欲同你的族人有接触……吾族……也本可渡过重洋,向南方一块新的大陆继续生活!”
“吾族百万人口早已自立,同族长已数万年未曾有过联络。若非此次被逼太甚,吾又如何会去请族长发兵……”伊耆疑惑万分,喃喃自语。
“你?……你们……”尤忽然伸出颤抖的手,死死拉住伊耆的领口:“那老家伙竟会让你们领百万余人擅自离开?是何原因?!”
伊耆便将自己同里希建议族人分散到大陆各处,收到族长反对被降罪,随后又被格外开恩,从此自立门户的经过简要地说了一遍。
“无耻老贼!”尤尚未听完,便已暴怒万分,口中骂道:“你二人真真愚蠢至极!吾临走时已给过你二人忠告,万不可触动那老贼的权利,为何你们就是不听?他怎会允许全族不受约束,分散到大陆各处?你们……你们欲带人走之时,他便已动了杀心,如今你二人被那老贼利用至此,竟还感恩戴德!”
“……胡说……老师怎会……”伊耆口中虽仍不肯相信,可心中已经隐隐觉得,事情的真相,的确不似他想的那般——他在东迁之前,便已知道大陆东南方,越过一片群岛,确有另一块孤立的大陆。为何尤会说他有向那片大陆退却之心,族长又为何会从西方渡海阻碍他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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