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无韵》第45章


“终究还是怨了!”雅鱼暗叹一声。
二十多年前,施夷光为助范少伯展平生之志成为姬吴王的禁脔;自己为了姒鸠浅(越王字)的宏图大业忍辱负重。虽明知他们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但终究红颜抵不过江山,心中岂能无怨?
“既如此,母后也就放心了。女儿,这世间不容社稷、只容天地的痴心男子,又有几人?我的女儿何其有幸遇此良人?母后曾听你哥哥提起,子皙他师从凌旭子,对权势毫无觊觎之心,自小醉心逍遥山水,这样的人自是不会将你当做争权夺利的工具。‘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女儿,母后只是不希望你后悔!”
“女儿谢过母后用心良苦,定当谨遵母后教诲!”无韵恭声应道。
“那你对母后说实话,姬子皙对你既然如此钟情,你心中可有他一息之地?”雅鱼故作严肃道。
无韵在她探询的目光下瑟缩了一下,自己,有吗?
姑苏桥头惊鸿一面;澄塘池前醉酒弃嫌;梅里行中坦诚相见;映霞谷里豪气霄汉;凤凰树上一夜相伴;沙湖中毒背负下山;邗沟道上深情款款……点点滴滴,桩桩件件,是从何时起入了眼、入了心、中了情?
雅鱼看着面前神思恍惚的她,一会儿轻蹙烟眉,一会儿妙目盈盈。看来自己猜的不错,这个傻丫头早已对那姬子皙动了心,自己却还懵懵懂懂不自知。看来,终是没白废那人费尽心思,劝服自己来给他当说客。
她轻轻拍了拍无韵的手道:“你既对他有意,却又为何一年不肯与他成为真正夫妻呢?”
无韵将头转向一边,羞赧道:“两年前,女儿入馆娃宫时,他曾说三年后要送女儿离去。”
雅鱼一听此话,顿时火起道:“活该!这种话也说得出来,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自作孽,不可活!活该他睡一年的冷榻!”
无韵听了她的叱骂不知该笑还是该羞,只能绞着手中的锦帕站在那里,尴尬不已。
雅鱼看着她手足无措的样子笑了起来,指着无韵嫣红的脸道:“原来,我的女儿是害羞了!都怪那姬子皙为人迟钝,不解风情!怎么,你二人就这么你等我、我等你的,打算将这层窗户纸永远糊下去?”
“母后!”无韵跺了跺脚,羞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她瞪了雅鱼一眼,转身就向殿外跑去。
雅鱼赶紧拉住她,笑道:“好好,母后的阿韵害羞了呢,母后不笑你就是了,再陪母后坐坐,明日母后就该回去了。此一别,再相见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无韵转过身,轻轻拥住她,叫了一声“母后。”
雅鱼正色道:“遇见那个胜玉姬,是你哥哥的命中劫数。母后不希望你也步他的后尘。人生一世,得遇知己不易,母后已将芽儿手中的药丸取走。女儿,你可要珍惜!”
无韵听得此言心酸不已。她对着雅鱼屈膝施礼道:“女儿谢过母后的疼爱,一切全凭母后安排就是!”说完,她的脸“唰”的红透!
“好!”雅鱼击掌道:“敢恨敢爱,果然是我雅鱼的女儿!这层窗户纸就由母后来为你捅破吧,来人!”她对着殿外高声道:“将妆奁里的那只芙蓉玉镯取来!”
“是!”等在殿外候命的侍女应道。
不一会儿,一个清秀的小宫女拿着一个巴掌大的盒子走了进来。
雅鱼接过盒子打开,只见一只极为罕见的粉紫色玉镯静静地躺在那里。
“这只冰花芙蓉玉镯是我出嫁时母亲所赠。此镯通体淡粉,通透温润,内含云状冰花。她老人家曾嘱咐我,日后若生得女儿,便将此镯作为陪嫁。因这种颜色只适合你这样的青春女子佩戴。所以生下你哥哥后,我便将此镯藏在箱底,已有二十年不曾取出。你出嫁时走得匆忙,母后便把这件事忘了。如今也算了了母后一桩心事。”
“母后……”
“长者赐,不敢辞!休要和母后啰嗦!”雅鱼佯怒道。
“是!”无韵再不敢推辞,任由她将玉镯套到自己手腕上。
玉手纤纤,相得益彰,陪着她身上的紫色烟罗,妍妍不可方物!
“如此佳人,怎能不令玉山倾倒?”雅鱼叹道,“好了,正所谓择日不如撞日,你且随她们去梳洗打扮,母后命人为你们在漪澜殿里布置洞房。”
“母后!”无韵急道。
“去吧!来人,扶王姬下去梳妆!”
“是!”一群侍女走了进来。
众人半推半拉的扶着无韵去了漪澜殿。
雅鱼走到殿门口,望着太子东宫的方向喃喃道:“姬子皙,你可不要让本宫失望!”
☆、第三十八章 白玉棋
月明星稀,东宫书房外落针可闻。
魏毅从书房门内出来,转身将门掩上,朝守在门口的两个内侍挥了挥手,三人转身向殿外走去。
房内,西窗台上燃着一炉龙涎香,袅袅的暗香在静室内浮动。
窗前两名锦衣男子对案而坐,玄衣男子沈腰潘鬓,风调开爽;紫衣男子神清骨秀,器彩韶澈。
两人在面前的白玉棋盘上手谈正酣。
鹿郢抬头扫了一眼正举棋不语的姬子皙,忽然想起范蠡说过的话:“吴王第三子骨气奇高,且性慧敏,善文章。”
听到范先生对他如此高的评价,自己原本还有一丝不平之气。只是,昨晚读过他十四岁那年写的那篇《秋水》后,这丝不平也烟消云散。
北海若曰:“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束于教也。今尔出于崖涘,观于大海,乃知尔丑,尔将可与语大理矣。天下之水,莫大于海。万川归之,不知何时止而不盈;尾闾泄之,不知何时已而不虚;春秋不变,水旱不知。此其过江河之流,不可为量数。而吾未尝以此自多者,自以比形于天地,而受气于阴阳,吾在天地之间,犹小石小木之在大山也。
鹿郢心中暗叹:如此自卑!却又如此自大!也只有这样的人,才会对那个位置不屑一顾。怪不得连一向自诩“齐一万物”的凌旭子,在范蠡将人引见给他时,都禁不住赞道:“我见此子如惊鸿一面,得此佳徒,周之幸也!”
“啪”,清脆的落子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姬子皙将被他白子围住的一片黑子提进了棋篓里。然后抬头浅笑道:“舅兄,承让了!”
鹿郢不以为意的摇摇头:“手谈而已,方才是我分神了,再来一局!”
“惊鸿必奉陪到底!”
“哦,奉陪到天亮?”鹿郢戏谑道。
姬子皙的脸上蓦然变得通红。他起身走到鹿郢面前,将身体一躬到底:
“惊鸿自知瞒不过舅兄,如此,多谢舅兄玉成此事!”
鹿郢见他竟是如此的厚脸皮,不由的嘲笑道:“姬惊鸿,你如此胸有成竹,连紫袍都换好了,还需要母后和我的成全?”
子皙又施礼道:“舅兄,惊鸿如此行止,并非年少轻狂。而是相信母后与舅兄在离儿心中的分量。这两年来,她人虽在姑苏,心却留在了会稽。每每听她提及往事,除了已逝的阿公、远走的阿蛮,就数母后与舅兄的尊称提到的最为频繁。惊鸿心知,在离儿心中,母后与舅兄乃是她至亲之人,若无你们允许,以她如此性情,断然不会贸然与惊鸿成为真正的夫妻。是以,惊鸿才会在父王面前力求此次山阴归省。敢问舅兄,惊鸿此言,然否?”
鹿郢抬眼,看到他的眼中一片诚挚之色,想想此番话确也是实情。
姬子皙再施礼道:“惊鸿与离儿成亲,只是想让她再多一个亲人,一个悦她、护她、疼她、怜她的亲人。多一个亲人不好么,舅兄?”
鹿郢看着言辞如此恳切的子皙道:“你说护她?以妹妹此等绝世姿容,有多少双贪婪的眼睛觊觎在四围,你既然志不在朝堂,又如何能护她一世周全?”
姬子皙的脸上浮起一抹冷凝之色,沉声道:“惊鸿不敢确保,能护得了她一世周全!舅兄,敢问这世上又有谁能护得了谁的一世?天纵奇才如范少伯,一世枭雄如越王贱,人中龙凤的姒鹿郢,还有,渚宫里的熊子柯……”他盯着鹿郢的眼睛傲然道:“惊鸿固然不能保证护她一世周全,却敢以性命起誓:除非我亡,我在一日,就有她安宁一时!”
鹿郢站起身来,扶住子皙肩头,肃然道:“即便你不在,鹿郢有生之日,也定会护她与她的子嗣周全!”
子皙屈膝下跪道:“惊鸿多谢舅兄成全!”
鹿郢将他扶起道:“阿韵她叫我一声‘哥哥’,此即乃鹿郢份内之事。起来说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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