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无韵》第66章


鹿郢看着他悠闲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道:“夫子真是心阔!阿韵遭此大劫,夫子还能说出‘已无大碍’!”
“嘁,人世间除了生死,什么事不是小事?”老头儿讥讽道:“怎么,不过是一副好看点儿的皮囊、受了点伤,就让你这个太子觉得丢人、不认这个妹妹了?”
“怎会不认?”鹿郢黯然道:“阿韵永远都是姒鹿郢的妹妹,我只是心痛她。”
“劫因情起,劫遇情渡。祸福本就相依,否极泰来嘛。”说完,老头儿放下杯子,认真的看着他道:“阿韵如今这幅境况,太子是作何打算,真的要送回紫薇台?”
“紫薇台?那岂不是再杀她一次?”他冷声道:“夫子以为鹿郢找到她,是为了向父王邀宠吗?”
“你是太子,将来要承继他的大位。他现在霸气正盛,江山美人两者都想紧握手中。你若公然抗旨,就不怕引起他的猜忌?”
鹿郢自嘲道:“胜玉自刎、母后服毒、阿韵又造此大难,我这个太子连自己最亲的人都护不住,要来又有何用?他愿废就废吧!”
“好!”老头儿击掌道:“有情有义,殊为难得!在阿韵身上,你这个哥哥,可比那个熊子柯和我那个宝贝徒弟强多了!他们两个,一个困于社稷、一个困于道义,分不清自己心里到底什么最重。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
鹿郢苦笑了一下道:“夫子赞缪,这本就是分内之事。”
“所以啊,太子无需担心!你尚且不会因此事看低她,熊子柯可会?我那个宝贝徒弟就更不会了!”
“姬惊鸿?他没死?”鹿郢惊道。
“老朽也是刚刚得到消息。一年前,他身中箭毒、落水被救,却一直昏迷。如今,人是醒过来,身子亏损的厉害,不能行动。否则,早就跑回来了。”
“夫子有所不知,吴王早已废了他两人的婚事。他回不回来,与阿韵又有什么关系?”
凌旭子嘿嘿一笑:“有没有关系,那得小丫头自己说了算!何况,老朽听说渚宫里的那位也已离宫往这儿赶了?”
“嗯。夫子想必早已料到,此次灭吴,乃楚越两国合纵而成。以眼下的情势,阿韵去楚国才是最稳妥的法子。”
“这就是了。你们三人皆是人中龙凤,阿韵在你心中是何位置,在他二人心中不会稍逊分毫。所以,太子多虑了!”
鹿郢凝眉片刻,洒然一笑道:“如此说来,是我自苦了,鹿郢多谢夫子开解!”
无韵已整整昏睡了两日。
鹿郢听从凌旭子的叮嘱未去打扰,只留了两个侍女与雀儿轮流伺候。这一晚,精疲力竭的雀儿在两个侍女的苦劝下回仓歇息。
守在无韵床榻前的两人看着她仍在沉睡,趴在桌上闲聊起来。
“王姬好可怜!”翠碧托着腮道。
翠玉摇了摇头,“王后和太子才可怜呢!”
“姐姐也听说了?难道,王后真是为阻止陛下接王姬回宫,才服毒自尽的?”
“嗯,凤仪殿的侍者全被陪葬了呢!”
“好可怜!”
“哎,翠碧,你还是可怜可怜自己吧!”
“怎么了?”
“我听说太子根本不会送王姬回越国。”
“这,这不是抗旨吗?陛下岂会饶了他?”
“所以说,咱们自身都难保,你还有心思可怜别人?”
两个丫头心事重重的沉默着……
“姐姐,我想如厕,外面好黑,姐姐陪我去吧?”
翠玉看看榻上静静睡着的无韵,点点头,两人挽着手走了出去。
船舱里安静下来,无韵睁开蓄满泪水的眼睛,起身下了床。
外面夜暗无星,她看了一眼鹿郢舱中隐约的灯光,毅然转头向船尾走去。风平浪静的湖面上,只有她们这一条船在独自前行。
无韵压抑着心里对湖水的深深恐惧,爬上船舷,纵身跳了下去!
前四七三年,越王越王平吴,声威大震,把泗水以东的五百里土地送给楚国。以兵渡淮,会齐、宋、晋等诸侯于徐州。周天子使人赐祭肉,命越王为“伯”(霸),越王遂号为霸王,成为春秋时期最后一位霸主。
☆、第五十五章 陶朱公
“楚越之地,地广人稀,饭稻羹鱼,活火耕而水溽,……无积聚而多贫。是故江淮以南,无冻饿之人,亦无千金之家。”………………《史记。货殖列传》
三年后,烟翠湖。
湖畔的蔓草嫩绿而柔长,新生的芦荻像竹节般拔着高。岸上的杨树林里,一个矮小的土包静静的呆在杨树的阴影里。土堆上芳草萋萋、盛开着串串白色铃兰花,铃铛似的花苞摇曳在春风中,仿若河边少女的窃窃私语。
土堆前跪着身穿斩衰的一男一女,一身麻衣的男子正在为土堆敷上一层新土。过了一会儿,男子将新土培完、凝视着坟茔黯然道:“母亲,明日我要带紫玉去楚国。您放心,我们会照顾好自己。明年这个时候再回来看您。紫玉,给母亲磕头吧。”
紫玉大大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俯身重重的在夷光的坟茔前磕了三个头。她将一个小小的花环放在母亲的坟顶,喃喃着:“母亲,紫玉知道你也挂念韵姐姐,这次跟哥哥去楚国,会请她回来看你的。”
姬子皙转头看了妹妹一眼,低眉起身道:“走吧。”
兄妹俩走出林子,掌事范旭迎面走过来施礼道:“少主,越王陛下到了。”
姬子皙点点头:“随我出迎吧。”
范旭恭声道:“是,少主!”
映霞谷外的半山亭前,停了一辆黑色的马车,几个劲装侍卫站立在亭子四周。亭子里,一身玄衣的男子正眺望着远处起伏的梅里山峦。
姬子皙与紫玉走进亭子,躬身施礼道:“陛下,久违了!”
男子转过身来,拧眉看着眼前的姬子皙道:“寡人但愿永远不与你相见!此次前来,只是碍于范先生情面!什么事,说吧!”
姬子皙对着紫玉挥挥手,紫玉屈膝施了一礼、默默的退了出去。
姬子皙走到石桌前坐下,伸手拿过石桌上的牛皮酒囊,倒了两杯酒,举起一杯对着鹿郢示意道:“这酒名叫鸱夷子皮,是义父亲自酿造的烈酒,专供齐鲁两国军用,陛下要不要尝尝?”
鹿郢斜了他一眼,伸手接过杯子,举手全部倒进了口中,没想到酒劲极冲,呛得他猛烈的咳嗽起来,“咳咳!咳咳!”
“陛下!”魏毅冲进亭子,“呛啷”一声拔出宝剑、压在姬子皙的脖子上。
鹿郢挥挥手:“退下!”
“是!”
魏毅看了一眼气定神闲的姬子皙、收起宝剑,躬身退出去。
姬子皙站起身,接过鹿郢手上的空杯又倒了一杯、递给他道:“陛下,这是军中烈酒,酒劲极冲。陛下是否还要再尝尝?”
鹿郢白了他一眼,接过杯子缓缓的饮了下去。
入喉的烈酒像被点着的火线,从舌尖一路烫到胃里。鹿郢深深的吸口气,顿觉肺腑都跟着戳烧起来。他慢慢将那口气呼出去,猛然间胸口一畅,来时压在心头的那块巨石,似是随着呼出的那口气一下子被搬了出去!
他忍不住高声赞道:“痛快!”
姬子皙笑着对亭外的侍卫道:“众兄弟远道而来,想必有些乏累。此酒最是解乏,诸位要不要尝尝?”
魏毅等人皆是来自军中的练武之人。武人好烈酒,自古皆然。他们闻言齐齐看向越王,鹿郢冷笑一声:“怎么,你今日是卖酒来了?既如此,大伙儿都尝尝吧!”
众侍卫闻言忙跪下高声道:“谢陛下赐酒!”
范旭领着几个小厮抬上一个黑色的坛子,盖子一开,冲天的酒香引得众侍卫纷纷走了过来。
姬子皙看着众人急切的神色笑道:“此酒虽说不上头,毕竟是烈酒。兄弟们适可而止、切莫贪杯。我已让掌事多备了二十坛,在场诸位人人有份!”
众侍卫一听,忙望向脸色不虞的鹿郢。他盯了一眼施施然站在身侧的姬子皙,讥道:“没想到,你不光做了范先生的义子、承继了他的产业。连他一身经商的本事也学了个七七八八!”
姬子皙不以为意道:“陛下赞缪了!子皙离义父的修为可差了十万八千里。比方说,义父他老人家敢给自己取个诨名“鸱夷子皮”(牛皮酒囊),子皙可就没有如此自贬的气量。”
鹿郢伸手拿起石桌上的牛皮酒囊,疑道:“世人皆赞先生‘忠以为国;智以保身;商以致富’,乃千年不遇之良贤。寡人也好奇,他当年为何给自己起了如此低贱的一个名字?”
姬子皙拿起桌上的另一杯酒径自喝下,缓了口气道:“陛下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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