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唐》第207章


连太子与魏王李泰因为被覃千河撞见违背宵禁,也各自觉得不好意思,各带随从,悄然而退。
一时,覃千河与袁天罡也带着手下骁骑就此撤去。堂中,只剩下索尖儿一干人等,还有市井五义,及谢衣、邓远公、王子婳、幻少师。
索尖儿本对李浅墨突然被许灞带走颇为担心,可他望向谢衣,却见谢衣容色宁定。索尖儿已知罗卷就在窗外,既然罗卷不动,他的心里也略觉安稳起来。可他还是忍不住投了一个疑惑的眼神给谢衣。
却听谢衣笑道:“放心,唐皇还不至于如此无度量。”
索尖儿哈哈一笑。他本不惯寂寞,今日他本来极为兴奋,这时见一干应酬之客已去,剩下的,都是与李浅墨和自己密切相关的人。这时胡闹之心又起,竟叫人取了骰子来,他要与众人押宝。
嗟来堂下小混混们岂有不爱闹的?一时,只见得喧呼声起,索尖儿跳在桌子上,把赌盅摇得一阵乱响,笑道:“押宝了押宝了,买定离手。大家且赌一赌,到底是魏王,还是太子,最后能得继大统?”
谢衣与邓远公淡笑不语。却听得嗟来堂一干小兄弟们欢声笑语,胡乱猜测着下注。忽然,索尖儿望向幻少师:“你押何人?”
幻少师含笑不语。
忽听谢衣于众人喧闹声中忽然开口道:“为什么都押太子与魏王?我代这位毕王子下一注吧。”
他的目光忽望向幻少师,若有意若无意的。
索尖儿没料到淡定如谢衣也来凑趣,一时笑问道:“却不知前辈要代毕王子押何人?”谢衣淡淡一笑:“晋王如何?”
幻少师的眼中异芒一闪。王子婳却忽然神情一凛,她沉思了下,抬眼望向谢衣。这位江左名门,王谢子弟,如此开口,定非无因。
她看了幻少师一眼,心中颇多疑惑。可谢衣一言,对她有如开导。她斜斜地望向谢衣一眼,却见谢衣已转头跟邓远公喝酒。
可王子婳已经明白,谢衣那句话,未必不是说与自己听的。
【三十七、连环套】
“你欠我一个解释。”
百王孙之宴上,李浅墨就曾对幻少师说过这句话。
今日,这一句话,他又重新说了一次。只不过,时间不同,地点不同,口气不同。这一次,是在晋王府中。
幻少师的住所极为变幻不定,且一向隐秘。他身负救国大业,又要躲避仇人追杀,不如此想来不行。只是,旁人怕再想不到他居然会藏身在当今天子李世民的嫡亲皇子、晋王府中。
若不是那夜李浅墨无意间撞见了木姊现身晋王府,他此时也找不到幻少师的踪迹。
今日,他专程找上门来,要的就是这个解释。
只见幻少师低眉垂目,并不答言。
“看来你与晋王相交颇为亲厚。”
晋王因为年纪尚小,在朝廷中仁懦之名久传,举朝中人,甚少有人注意于他。他的门下宾客几近没有,远无他两个哥哥那样的门庭若市。
李浅墨再没想到幻少师竟会与晋王交厚,甚至可以借住在晋王家的别院中。
却听李浅墨道:“那日,我与大食刀客阿卜对决时,突然间,东宫与魏王府之间冲突陡起,异色门诸女与王子婳手下的侍女打成一团,她们都道是对方抢先动手。不只她们,连同东宫与魏王府中的侍卫,甚至畸笏叟与李泽底这等高手也都中了算计。如此高明的手段,以我想来,除你之外,再无第二人有力为此——可是你趁众人不防之际,催用迷心幻术,故意诱发的?”
幻少师还是默然不答。
李浅墨叹了口气:“你不否认,也就是说承认了?我想,连同最开始的那个吐火罗刺客,于大食刀客突然奔袭于你之际,借众人瞩目,无心他顾之机,突然偷袭魏王,几近得手,这个刺客也是你主使的。”
幻少师还是默不应声。
李浅墨望着他,好半晌才道:“枉我曾经把你当做朋友。”
此时,幻少师神色间方显出一点波动。
却见他压抑着自己,淡淡地道:“行将亡国之人,岂敢奢求什么朋友?”李浅墨凝视着他:“那就没什么解释了吗?”
幻少师看了一眼李浅墨:“以你的聪明,还需要我解释?”李浅墨一时不由自嘲:“我聪明?我若聪明,岂会此时才得知实情。若不是前日无意间撞见你身边护法木姊现身于晋王府,后来又听索尖儿说起,说那晚押宝,谢大哥代你押上了晋王,我只怕至今还云里雾里,蒙在鼓中呢。”说着,他认真地问道:“看来,你是真的不太看好太子与魏王了。”
“而你看好晋王?”
幻少师良久才缓缓点头。他想了好一刻,似才终于决定与李浅墨推心置腹。只听他道:“晋王仁厚,且与我亲密,我自然更信赖于他。我不看好太子与魏王,实是因为以我的卜术推演,他们并不具天子之相。何况,即使我看好他们,这两人无论哪一个登基,都不会认真听我诉求,为救东西粟特而出兵,扫平西域诸道,存我昭武九姓于大食人铁骑这下。何况,他们又何须我来看好,我又何须看好于他们?”
“不看好,就要杀了他们吗?”
幻少师忽又闭口不言。
李浅墨望着他,缓缓道:“而你所图谋的一切,晋王可曾知道?这两日我曾暗中观察于你,你暗中与长孙无忌交往,这些图谋,长孙无忌可曾知道?”
幻少师抿紧了他的嘴唇,半晌方道:“晋王,自然不会知道。”
——原来还有朝中重臣参与!
李浅墨先只道朝中储位之争,只在魏王李泰与太子承乾之间,今日,才猛然惊觉还有个长孙皇后的幼子、晋王。
而他的那个舅舅,最为天子信任的长孙无忌,分明也暗中扶持于他。
却听李浅墨道:“所以百王孙之宴那日,你明知大食人必定出现,也必定会刺杀于你,你就不惜牺牲魉魉的性命,也要换得那一霎可乘之机,好让你派出的那个吐火罗刺杀魏王?”
说到这儿,李浅墨神色间简直不可理解一般。他又认真地看了幻少师一眼,这个少年,真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吗?
这么想着,他哂笑道:“我想,一旦那个吐火罗刺客得手之后,普天下人,多半会认为主使者必是太子。而以你的缜密,想来把吐火罗刺客服从太子指令的证据都早已准备好了,就等朝廷派人来查而已,那时,魏王已死,太子得罪……”
说着一推案,李浅墨面上已忍不住泛起怒意:“……好一招一石双鸟之计!当今天子敬爱长孙皇后,天下均知。他膝下皇子虽多,但出自长孙皇后的只有三子,长子承乾、次子李泰、与幼子李治。你派刺客先杀李泰,再归罪名于承乾,那所余也只剩这个幼子了。而这个晋王,却早已与你交好。你图谋既大,此中善恶我姑且不论,只是,魉魉何辜?”
见他提及魉魉的名字,幻少师的脸上猛添肃穆。良久,他才答道:“这一切,魉魉都是知道的。”
“你不能理解,只是因为我们与你不同。我们都是行将亡国之人,也都是死士。”
死士?
李浅墨听了不由一愣。
他想起麦田战那日,木姊、魍儿、魉魉,是如何不惜殒命,也要护持住她们的少主幻少师。那种显现在大食人铁骑下的勇概,至今思来,仍让李浅墨动容。
接着,李浅墨忽想起了那日撞见木姊时,晋王李治望向木姊的眼神,那眼神中包含了太多的东西。
一念及此,他心中不由悚然一惊,瞠目望向幻少师:怪不得幻少师敢如此倚仗晋王,分明李治已全入了他手下木姊掌控。
这九姓之人,为了家国,真可谓无所不用其极了。
这一刻,他首先想起的就是大虎伥。
他心里不由叹了口气。原来幻少师与大虎伥并没什么不同,他们同出于“底诃离”一门,同属泉下一脉,也同样自视死士。
此时,他心里唯一感谢幻少师的就是:他始终都还没有提起柘柘。
他一时心头感觉颇为奇异,说起来,自己与这个毕国小王子的关联,竟全是因为一些女子,先是柘柘,后是珀奴。
今日,如不是为心憾魉魉之死,他也不至于一定要来逼问幻少师。
可是想起了柘柘,想起葱岭之西、黄沙潮海中,她以一介女子之身,与敌周旋于家山故国,面对着大食人那等强悍的铁骑,以她之孤弱,竟何所依?
他不由猛地有些同情起面前的这个毕国小王子来了。一时只见他盛怒已收,低声道:“魉魉姑娘安葬了吗?”
幻少师一点头。
李浅墨不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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