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唐》第213章


耿鹿儿这时伸腿在水中,身子已全靠在李浅墨身上,低声道:“难道不是吗?在认识你之前,我以为我会一辈子念着肩胛的,一生一世,矢志靡它。天底下所有的男人都不会入我的眼,哪怕他们对我再好,我也会报之以白眼,只把一双青目留给他。用所有这样的白眼筑成一座祭坛,我要把那祭坛献给他。”
仿佛在谈自己那曾经无知而专诚的少女的心,耿鹿儿轻轻地笑了。
“其实我说这些你也不会懂。你们男人哪懂得这些呢?但他,确实曾陪伴了我以前的整个岁月。可能越遥远越够不到的才会觉得越好越安全吧。他是我成长岁月的守护神,是我的动力,我的渴望。我真高兴,有他这么好的一个人,来束缚住我所有的从前,让我既能自爱自傲,却不至于自私自大。他是包缚我青春的那片叶子。”
她的手反向地,轻轻伸向李浅墨的面颊。
“没想到,认识了你,我才知道,除了他之外,还有别的。”
说着她轻轻笑了起来:“所以,难道我不是个变心很快的女子?你快快鄙视我,逃了开去。”
只听李浅墨附在她耳边轻声道:“叫我怎么逃,难道要开口叫你‘师娘’吗?”
耿鹿儿再没想到他突然会如此轻口薄舌,忍不住满面通红,伸手就在李浅墨腰眼上捅了一下。
李浅墨禁不住笑了起来。
然后却听他转为正经地道:“其实我也要谢谢你。要不是认识你,我也不知,除了他之外,这个世界还很大。”
他望着水中波动的银光,头一次如此从容地想起肩胛,头一次可以如此从容地平视他。原来,我已长大——他不由这么想——曾经,和耿鹿儿一样,肩胛就是他的整个天,整个骨。
可如今,不一样了,他也长大了。
如同一个男人在遥想中望向另一个男人:是的,你有的我终生渴望,你有的可能以后不会再有;但我有的,你也没有……那是我在你之外发现的。
然后他心里几乎快乐得要爆炸般地想:我长大了!
因为,我有、一个女人了!
两小正自沉浸在他们的甜蜜中。猛地听到,河岸上游,隐隐传来了一声“嗤”声。
耿鹿儿还没听到,李浅墨却已警觉。他一抬眼,不由猛地一惊!只见河岸上游飘飘拂拂地立着个红袍人影。那红袍在这暗夜里看着说不出的古怪,说不出的鲜丽污浊,却又似曾相识。
只听那人又“嗤”了一声,阴阳怪气地道:“好淫荡的小色魔,好漂亮的美娇娃!”
当此情境,谁会愿意被人打扰?何况还是如此恶谑。李浅墨不由一怒。他脸色陡地一沉,冷冷道:“快给我滚!”
他也没料到,他才说了一声滚,那人竟立马俯身一滚。
可他这一滚竟不是滚向别处,而是滚入了河里。
那身红袍入水,并不下沉,而是鼓了个气泡般的,浮在水面上。李浅墨见那人轻功如此诡异,当真平生所未见,不由大起戒备之心。却见那个红袍人在水中滚了一滚,竟在水面上立了起来,也不知他袍下藏了什么东西,竟可以浮之水面。
耿鹿儿抬头一望,不由皱了皱眉,以她那么争强好胜的性子,这时却道:“我好累,别理他好了。他不过来,就别理他。”
李浅墨不由一奇,低头一看,只见耿鹿儿满面绯红,压倒桃花,竟似在发烧一般。
却听河面上那红袍人远远地道:“嘿,好无耻的小妮子,明明看到我就在这儿,还道别理我,继续你们那无耻的勾当。”
李浅墨不由大怒,如不是牵挂耿鹿儿,只怕马上就要出手。
这时,那红袍人已顺流漂近了些,只见他脸上戴了个面具,那面具卡白卡白的,全遮住了他的颜面。
那惨白的面具与诡异的绣花红袍交相衬映,真显得说不出的别扭。
李浅墨猛然大惊,不由脱口道:“色鬼!”
——没错,就是色鬼!
他还记得那晚异色门中,异色门主的小丫头生生给自己套上了件与这件一样的绣花红袍,戴上了这么个面具后,他与东施、南施、北施对战时,别人叫骂他的话。
这色鬼分明是异色门中的大仇。自己假冒过他,怎么,今日,竟然又碰到他的真身了?
却听那色鬼哈哈一笑:“你才是色中小鬼,却喊我做色鬼。我说小鬼,那日扮我之后,是否有色心附体之感?”
难不成这事儿他也知道了?
今日,他就是专门为这个来找茬的?
李浅墨心中凛然一惧。他不知色鬼在大荒山是何等地位,但据说,当年如不是西王母亲身出手,还逐不退他,可见一身功力之高。
却听那色鬼道:“乖乖小鬼,你既冒充于我,可是有意拜我为师?要拜我为师,为师别的什么束修不要,只要你把怀里的那个娇花软玉的小美娘孝敬给为师,为师就答应你。”
——是可忍,孰不可忍!
李浅墨再也禁不住怒火,把耿鹿儿身子略略一推,伸掌往地上一拍,就腾空而起,于袖中摸出吟者剑,凌空飞击,一剑就向那红袍色鬼斩去!
那色鬼身在河中,随波漂流,这时下漂的速度猛然加快。
看着那团在河中红乎乎的东西,李浅墨只觉得心中作呕。他一击未中,借势返身河岸,在河岸上疾追,得空又是一击。
可水花一溅,就在他出剑之际,那色鬼大红袍子的身影猛地再度加快,竟直向下游飞去。
李浅墨未料到他人在水中,居然可以如此之快。一时不防,剑击落空,几乎跌身水里。
好在他羽门轻功极为高妙,空中旋身,勉力提气,才得以重落在岸上。
两击不中,他在岸上顺水疾追,终于见那色鬼身影渐慢。他窥准进机,一式“长矢天狼”,全力以赴,整个人,连人带剑,只向那水中的大红身影射去。
这一势激怒,可谓已尽他全力。
让他吃惊的是,那团大红袍子的影子,似是全然不为所动,不闪不避。
转眼间,李浅墨吟者剑激射,已刺到那袭大红袍下的身影上。
可剑尖才中,他就已觉得不好。
——那大红袍子下面,竟是空的!
李浅墨脑中电转,一闪念间已经明白,在自己第二次飞击时,那色鬼想来已脱去了这身红袍,潜入水底。却让这傀儡之身猛然加快,避过了自己的第二击,诱发自己再冲这假人发出第三击。
一念及此,他额头不由冷汗涔涔。
他于空中疾回首,望向适才自己与耿鹿儿坐过的树下,口中叫道:“鹿儿……”
可那边树下,空空如也,耿鹿儿早已不见踪影。
一击落空,再加上这等打击。李浅墨一口气再也提不住,身形一坠,登时掉进了水里。
他心头一时悔恨交加:是自己不察,竟落入敌手的圈套。
略一转念,他想起色鬼的声名,心中更是惊惧交加。耿鹿儿此时有伤在身,分明还在发烧,如落在那色中恶鬼手里,那后果,岂不是……不堪设想。
想到这儿,他双手猛力往水中一拍,腾身而起,跃上了岸,口中连叫道:“鹿儿、鹿儿!”
但四野寂寂,再无回声。耿鹿儿全然消失不见,已不知被挟持到了哪里去。
李浅墨恨得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脚下加力,盲目地追了出去。
五更天时,李浅墨来到了终南山脚下的丑女庵。
他遍寻色鬼不到,足足折腾了一个多更次,才想起,若要寻找色鬼行踪,还是先到丑女庵为妙。
毕竟,异色门与色鬼可谓老仇人了。色鬼的行踪,说不定她们还知道。自己再这么寻找下去,以天下之大,却从何寻起?
他跑得也疾,才到庵门,不及叫门,身子一腾,已跃入院墙,口中疾问道:“门主可在?”
大堂里隐隐传出了一声:“在。”
他也算病笃乱投医。无暇去想自己当日与异色门的恩怨了,飞身一跃,已跃入大堂。
可眼前景象,却不由让他登时呆立在那里。
只见异色门别院的大堂里,那幅《姽婳图》前,正中的椅子上面,端坐的竟不是异色门主,而是一个一身红袍,脸戴面具的人。
那身红袍上的大朵绣花镶了金线,本让李浅墨过眼不忘。
那椅上坐的,不是色鬼,却又是谁?
李浅墨一时张口结舌。
却听太师椅上的那人开口笑道:“本尊已等了你半天,怎么你这时才来?”
李浅墨怔在那里,好半晌,才挣出了一句:“难道,整个异色门都落入了你的手里?”
那上首的色鬼仰面大笑,笑声中大是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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