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舞曦云》第36章

凌卿羽错愕的停住脚步，微喘的问道：“是你？”
她有多久没见他了，她原本以为再见到他，她会非常平静，可是心中的涟漪却是真实的，要说做到一点都不在意他，显然是不可能的。
此人正是尉迟澄，他稍显犹豫的走到凌卿羽面前，似有千言万语最后只化做淡淡的一声交代：“外面已经备好马车，从右手的围墙出去，今夜你必须离开京城。”
虽然这是她想要的结果，但尉迟澄到底把她当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凌卿羽心里划一阵酸楚，不由愤愤道：“你就这么厌恶我，费尽心思帮我逃婚？”
“你就这么想嫁给我？”尉迟澄眼里涌出几份笑意。
凌卿羽一堵，怎么看尉迟澄都像在嘲弄着她，小嘴鼓鼓的怒瞪着尉迟澄，心下十分纠结。理智上告诉自己，其实也只有尉迟澄安排逃婚才是最好的选择。可是情感上却很难接受，明明是她想逃婚，如今倒成了他不愿意娶她，而是愿意娶凌卿羽这个身份，不是她这个人。既然安排了，现在还要出来羞辱她一番不成？
尉迟澄这才发现凌卿羽会错了意，三步并作两步走近一把将凌卿羽拥入怀中，紧紧的抱着，如同这样能化解她的误解，抚慰他的悲伤。
凌卿羽一惊之下试图挣脱，却意识到完全徒劳，只听到尉迟澄在她耳边轻柔道：“如果，我只是说如果，我不是皇子，不需要坐到那个位置，只是一介平民。卿羽，我一定会带你寄/情于山水，远离一切纷争，去过你心中，亦是我心中最想要的生活。”
凌卿羽没想到尉迟澄突然说这些，原以为他会很快放开她，谁知那动人心魄的声音停了停，继续说道：“卿羽，与其说我喜欢你，倒不如说我羡慕你嫉妒你，在你身上我能找到平静和快乐，和你在一起我不需要考虑每一句话是否说错，不需要总是戴着各种各样的面具小心翼翼。可是我已经被上了枷锁，所以我不想再看到你和我一样困在其中，还记得我说过鸿鹄吗，卿羽，如果你被关起来，你也再不会是你了，再不是我喜欢的那个傻丫头了。”
尉迟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碰触到了凌卿羽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引来一阵又一阵的波动。他的气息如暖风吹向她的耳旁，也吹向了她的心田，一夕间春暖花开。
他说喜欢她，原来他真的是喜欢她的！在她已经放下的时候，她得到了一个，答案。
凌卿羽百感交集，心中的感受无以言表。怔忡间，尉迟澄稍稍退开，双手轻轻捧着她的头，在她额间落下温柔一吻：“我只能把那份念想放在你身上，卿羽，你，一定要带着我的那一份，快快乐乐的活着。”
凌卿羽凝视着尉迟澄，她读懂了他的期盼，读懂了他的珍惜，也读懂了他心底真正的情意，强忍着泪意，她含笑狠狠的点了点头：“好。”
尉迟澄笑了笑，认真端详着凌卿羽，似是要记住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笑容，接着郑重其事道：“你放心，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凌家有一丝意外。你离京后，可能会听到很多传言，我只要，你信我。”
凌卿羽此刻心绪很乱，甜甜的笑容多少有点勉强：“好，我信你！”
闻言尉迟澄潇洒的放开了凌卿羽，速敛心神，也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清淡的眉目如高山初雪般纯净：“时候不早了，去吧，一路小心。”
凌卿羽深深的望着尉迟澄，片刻后突然扑到尉迟澄怀中，主动的抱着他轻声道了句“你也要珍重”，接着不再看尉迟澄匆匆转身离去。
凌卿羽从没有想过，她和尉迟澄之间除了那夜短暂的甜蜜之后，还可以用这样特别的方式结束。这份懵懂的感情虽然也伴随着黯然神伤，也充满着期望失落，但是，她此时却发现异常的美妙，如同夏初的小荷，即使没有绚丽的盛开，那紧裹的层叶仍然生机盎然，风姿卓越。她想，这最初的美好，她恐怕一生都会藏在心底。
轻身翻过围墙，深夜的街道显得空空荡荡，凌卿羽四周绝无一人，她远远看到岔路口有一辆马车，便飞速的掠了过去。
“怎么是你？”驾车的人很熟，竟是止水。
止水对凌卿羽不予理睬，放了马绳就要走，凌卿羽无奈快速上了车。
“擦擦脸吧。”车内之人自然是暮文，看到凌卿羽进来，递了一个白帕。
凌卿羽茫然的接过白帕，随意在暮文旁对面一个软垫上盘腿落座，对着手里的帕子发呆。
暮文和煦笑了笑，抽过凌卿羽的手里的手帕，倾身过去，抬手轻柔且仔细的拈拭掉她脸上的泪痕。
“恩，这样就不会有人以为是我欺负你了。”确认都擦干净后，暮文从容的坐好，将帕子顺手放在矮几上。
凌卿羽直到暮文开口说话才反应过来刚刚他对她做了什么，马车里灯光微暗，暮文身子刚好隐于阴影之下，依稀辨出他似是朝着她微笑，看着她的眼神清润如水，云山雾绕。
她不禁有点脸红，还好光线不好，暮文应该不会注意。奇怪，刚刚和尉迟澄在一起比这亲密多了，好像也没有脸红。
不对不对，她刚刚进来是想的另几个问题，看来今晚发生太多事情了，脑子很混乱，要是暮文肯定瞬间就理清了头绪。
马车渐渐远离了凌府，凌卿羽挥开帘布，遥遥望着那片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白墙红瓦。她此时心中五味杂陈，这条路前些日子还是她十分渴望的，可真的迈出这一步，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她抛弃了一切。她的家，她的身份，她的所有亲人，她未来的夫君，她一同长大的朋友……
她突然觉得自己非常的自私，她现在跳出了那个困局，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她多少年来都如蛀虫一般的存在，现在却要抛开那段优质的良木，她又能做点什么呢？
马车突然停了，凌卿羽有点意外的看向暮文，暮文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
须臾，一个娇小的身影跳上了车。马车便徐徐朝城门行去。
“你就是暮文？”
上车的是一个娇艳明媚的粉装少女，凌卿羽只觉得在哪里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想不起来就不想了，可她是要离京，这少女又是怎么回事？暮文这是要去哪里？打算拐一车未婚少女？
“不错，正是在下。”暮文朝少女一礼，示意少女随意。
粉衣少女大大咧咧的坐在暮文旁边，望着对面的凌卿羽上下打量一番，好奇问道：“她是你的侍女吗？怎么看起来呆呆的。”
呆？这叫思考人生好不好，不懂不要乱说，一看就是没脑的大小姐，凌卿羽心中不禁破口大骂。等等，凌卿羽这才想起今天晚上穿的衣服，蓝色棉布，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寻常大户人家都有的，丫鬟服！凌卿羽认命的对着粉衣少女点了点头：“是的，我叫……”
“她是在下的侍女，明心。”暮文淡淡接口道。
凌卿羽这才反应过来，她的名字在她离开的那瞬间已经不属于她了，现在碧素会代她走完凌卿羽的人生。虽然刚刚已经意识到她将一无所有，可真正当叫了十四年的名字也将离她而去，她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失落。原来她抛弃的一切，还包括她自己。
“暮文，听澄哥哥说你是扬州人士。”看着暮文点点头，少女继续问道：“那你见过桓逸那个家伙吗？”
凌卿羽这才知道暮文竟也是扬州人，之前听口音她还一直以为暮文是京城人士。这少女说的澄哥哥难道是尉迟澄，就暮文和尉迟澄的关系，想来八成是了。既然叫哥哥，估么是某位公主了。桓逸，她倒是听过，虽不甚了解，可也知道他是大硕唯一一个异性王，平南王的世子。这小姑娘一句话，就让凌卿羽又想了半天，她越发觉得自己最近变蠢了很多。
“在下和小王爷倒有过几面之缘。”暮文起身坐到主位，拿来木炭铜炉开始烧水。
粉衣少女移了移屁股下的垫子，直到移到暮文对面，然后一脸兴致的盯着暮文：“快给本郡主说说！”
原来不是公主啊，凌卿羽想了想，京中郡主还真没几个，看这粉衣女子的年龄估么着就是传说中飞扬跋扈的丽晴郡主吧。
“郡主想知道什么？”
“你知道什么就都告诉我呗！”
“桓小王爷，琴棋书画几乎样样精通，两岁能吟，四岁会作，七岁时便在当年的文盛诗会入了三甲，十二岁后连着三年文盛夺魁，直至如今他的字画都千金难求……”
“等等，文盛诗会是什么？”
“扬州，乃至江南最负盛名的诗会。”
“哇……他好厉害，接着说他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