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骨》第62章


寒暄了几句,主动起身告辞,白老爷子也没挽留,一干人自识趣,紧跟着蒋老爹一块儿走了。
然而,当只剩下父子俩的时候,白老爷子看着白静江,却道:“先前你同我说,蒋老爹资历最深,按理是该讲秦爷的摊子转给他做,后来为什么又不提了?”
白静江略作沉思状,道:“蒋老爹虽是个有能耐的,但城府极深,我总怕。。。”话没说完,白老爷子就已明了:“你怕他成为第二个秦爷?”白静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避重就轻地道:“儿子许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是以防万一罢了。”白老爷子沉吟一会儿,道:“无论如何,场子迟早得分出去,莫说你一个人顾不过来,就是顾得过来,若是都给了你,那几个面上不说什么,心里也是不平的,须知帮里最忌讳的就是好处独揽。”白静江只道:“一切全凭老爷子做主。”白老爷子忽地一笑:“怎得你做不了主么?”白静江低眉道:“儿子听您的,您才是一帮之主,帮主的话,一诺千金。”
白老爷子盯了白静江一会儿,突然转了话题:“凤殊都关在房里好些日子了,也不知现在怎样,我是行动不便,中过风的人,一碰阴雨天就腿脚不好使,否则早去探她了。”
白静江闻言不由暗叹口气,果然没什么事儿能瞒得过白老爷子,就算白老爷子人在暮云山上,山下发生的一举一动仍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影儿也逃不过去,转念之间,只听得白老爷子又道:“静江,我晓得这次是她忒过分了,撞伤了二少不说,还差些害了你的人。。。但凤殊的脾气你了解,她没什么坏心,就是不知轻重罢了,你别怪她,好歹你也就她一个妹妹。”
白静江听了,心中更是冷笑,这样的妹妹他一个都嫌多,再来一个他就该折寿了,面上自是不露分毫,应道:“老爷子说得是,我身为兄长,如何能记恨妹妹的不是,没能管好她便已是惭愧。。。穆家那边老爷子不必挂心,我亲去穆公馆探访过两次,二少虽是有些脑震荡,但好在人无事,穆大小姐从容大度,也没怎么责怪妹妹,只因二少受伤,婚期恐得有所延迟。。。不过借着这段时间,牛大也好着手下药,尽量替妹妹解了毒瘾,她现在还年轻,有的寰转余地,但若是再这么嗑药嗑下去,伤了别人是小事儿,若是伤了自己便得不偿失了。。。我知老爷子心疼凤殊,只是这种关键点儿上,一时的心软就可能就害她一辈子呢,何况她早晚要嫁给二少,若是毒瘾戒不掉,只怕即使结了婚也未必讨得对方的好,说不定反而更吃苦头,为她将来幸福着想,老爷子,你总得忍一忍先,若是实在想她,回去看一眼给她鼓把劲儿倒也是好的,只千万别又心软了,一旦中断治疗,她定是又要回头药磕去,如此一来想再戒就难了。”
白老爷子闻言怔了一会儿,蓦地叹口气:“有道是慈父多败儿,所幸还有你看着她。。。静江,你一片苦心,事事周全,考虑长远,她还这么对你,我每想到这里就不舒坦。。。哎。。。罢了,最近风大雨大的,我也不回去了,省得一瞧见她那不争气的样儿,血压又得高起来,总之你有分寸,凤殊交给你照顾,我一百个放心。。。不过她若是再给你惹麻烦,你就看在我的份儿上,别跟她计较,有什么委屈,只管同我说便是。”
白静江心里满是讥诮,想白凤殊不就是仗着白老爷子溺爱才敢为所欲为,旁人就是再告状又有何用,嘴里却道:“一家人怎说两家话,都是我应该做的,老爷子好好安养身子,切莫多思多虑,凡事有儿子在。”
白老爷子点点头,很是安慰:“我先前怕你恼她,你能这般宽容是你性子好,哎,她要是能有你一半懂事我也能少几根白头发。”顿了顿,话锋突地一转,又道:“那位莫小姐。。。听说被你接回家来住了?以前都没有过的。。。这一次你倒是上心呀。”白静江一听白老爷子提到莫盈,不知其意下如何,舌头打个转,不动声色地道:“莫小姐原先就病着,当时被妹妹打了一顿,病上加伤,情况极其凶险,我便让她住在家里,方便照料,也算是我白家略尽绵力以作补偿。。。好在牛大医术精湛,最后没出什么事儿,等妹妹清醒了,亦可安心。”
这话自是拿来敷衍白老爷子的,白凤殊只恨没能打死了莫盈,莫盈死了她才会安心,但白老爷子闻言却松口气:“没事就好,莫盈似乎跟穆家颇有渊源,她妈妈就是那个莫小棉——”说着瞥了白静江一眼:“你说,莫盈会不会也是——”白静江神色一凛:“我查过了,应当是没有关系的。”白老爷子看了白静江几眼,沉吟一会儿,道:“静江啊,我见你在金芙蓉身上下了诸多功夫,却也没能套得那个人出马。。。这莫盈若是能用得上的话。。。”白静江面色微变,白老爷子观察敏锐,见状便收了话头,笑一笑道:“静江啊,我也就是信口说说,你若舍不得那姓莫的丫头便算了,横竖金芙蓉对你服帖得很,不如就再耐心等等吧。”
“并非是儿子不肯用莫盈,而是那人一直未找过莫盈。”白静江沉默了一会儿,慢慢道:“再说,如果莫盈与那人真有牵连的话,没理由穆家倒现在还按兵不动的。”
“嗯,说得也是,算算时候,三少也该回来了吧?”白老爷子颔首道:“穆家这次能够险中求胜,也是亏得三少临危不惧,刚勇果毅,穆老头子生得好儿子啊!”叹完一句,看着白静江又露出满意笑容:“不过我的儿子亦不输穆氏分毫!静江,爹爹老了,腿脚脑筋不如以往好使了,白帮接下来的事儿,就不必跟我说了,都凭你做主便是,爹爹就只管享清福啦!”
雨声风声渐渐小了,檐下的雨帘子滴水穿石,在隐约放晴的天色里,晶莹剔透如珠玉落盘,白静江望着院子里一株梨花海棠,风雨飘摇下,花枝断裂,和着春泥生根地下,此刻风消雨息,那断枝竟吐露出一丝新芽来,是一片小小的绿意盎然的叶子。
心里盼这句话盼了很多年,但当这句话真正由面前的人亲口说出来的时候,却没有预料之中的惊喜激动,反而是淡淡的,甚至有一点点的酸涩,反而冲淡了应有的欢喜。
都是用命换来的。
“谢谢老爷子。”白静江垂着眼,并没有瞧见白老爷子脸上浮现的一丝尴尬内疚,又或许是故意不想瞧见,白老爷子定定注视他良久,才道:“你的伤刚好,记着让牛大继续替你补身调养,年轻时固本培元,老来才不会落下病根,就像我现在这样。。。静江啊,我就你一个儿子,将来我的都是你的,你可别叫我失望。”语气里,泛着一丝淡淡的怅惘:“你母亲若是见你今日这般出息能耐,该是十万分的高兴。”白静江面上陪着笑,眼底却了无笑影,逝者已矣,看不见听不到,何来高兴与否,这些铭感五内的言辞,不过是自我安慰,粉饰不可弥补的亏欠罢了。
雨一停,白静江便告辞了白老爷子,出了院子,严叔已候着,打开车门让白静江落座,一路往山下驶去。
“公子,成了么?”严叔机警,直至离开了暮云山方才说话:“老爷子肯交权了?”
“嗯。交了。”白静江捏一捏背心口袋里的印章:“老爷子将白虎印也给我了,还一并写了盖印文书送去三堂叔公处。”严叔动容道:“老爷子是真个要将白帮传给公子了,往后,我等得称呼公子帮主了。”白静江揉一揉额头,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翠山湖景,有点漫不经心:“称呼倒是无所谓的,等日后摆了帮宴再改也不迟,老爷子如今虽把位子腾给我了,但能不能坐热尚未可知。”严叔从后视镜里看一眼白静江,笃定道:“我相信公子一定能把这位子坐地稳如泰山!”白静江只淡笑不语。
车子直接驶入白府,白静江在清凉居外下了车,只见牛大倚门翘着二郎腿,头顶荷叶帽,打一芭蕉扇,唧唧歪歪地哼小曲儿,便走上前去扯了芭蕉扇子,大力一挥,将那荷叶扇到牛大的脸上去,哈哈大笑:“碧玉簪被你这么一唱,跟刀马旦似得,怪别唱了,我听得头皮发麻,心头发慌。”
“臭小子!我唱得好好的,你乱捣什么?!”牛大气鼓鼓道:“想我年轻的时候,也扎过台子,唱过‘大马加鞭~~英雄出征红袍身呐~~’”白静江捂着耳朵四下一看:“得得,这青天白日的,您那些神曲不如留着晚上回自个儿屋里唱吧,给小道士听了还以为你做法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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