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倌雎鸠》第23章


☆、拾柒
沈赞被人一把塞进马车里,还没站稳,车夫就“驾”的一记抽了马屁股,撒欢似的跑开了。于是沈赞狼狈地趴在了地上。
“你没事吧?”
眼前出现一双手,伸下来想要扶起他。沈赞抬眼,就见一个样貌俊朗的男子正担忧地望着自己。
沈赞心下奇怪,有些警惕地摆摆手道:“谢了,我可以自己起来。”说着十分坚强地爬起来,结果马车一个颠簸,沈赞又险些栽回地上。
那名男子适时地伸了援助之手,把沈赞拉起来按到了座位上。
“你便是沈赞吧?”男人笑眯眯的,彬彬有礼道,“我叫蒋冰,是皇上的侍读。”
“哦,蒋侍读,幸会幸会。”沈赞客气着,心想完全没听过这号人。
蒋冰也听出了他的敷衍之意,有些尴尬,拱了拱手道:“沈公子,这般邀见略有唐突,还望包涵。只是圣上急着想见你,所以命人在贡院门口候着,一旦发现你的踪迹,便带你去面见他。”
沈赞奇怪,见状元需要这么急么?不是应该与榜眼、探花一起觐见么?
搞定了贺玄,又窜出个皇上,唉。
沈赞忍不住叹气。
他们在宫门口下了马车。沈赞抬头一望那高耸的城楼,便有些晕眩,恢宏磅礴的气势还是有些把他震住了。也奇了,来了京城那么久,沈赞还从未到宫门口溜达过。
蒋冰一抬手,笑着道:“这边,沈公子,圣上在大殿等你呢。”
“……劳烦了。”沈赞兴致阑珊,他压根对见皇上没兴趣,可是一扫四周,全是一排排身穿甲胄威武严肃的侍卫,要是胆敢逃跑,指不定下一瞬脑袋跟身子就得分着走了。
沈赞慢吞吞慢吞吞地朝着金殿走去,殿前竟意外的空阔,连个人影都没有。蒋冰挺着腰杆,走得潇洒从容,哪像自己?摇头晃脑,犹犹豫豫,活像被逼婚的新郎官,娶的还是丑妻。
站在金殿门口的太监垂着一脸褶子,见到他们来了,便尖声细气地高喊:“状元爷觐见——”
沈赞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原来这太监的声音真如传言般令人毛骨悚然,这皇帝每天对着,竟然受得了!
跨进金殿,朝堂上只有寥寥数人,皆穿着暗红色绣金线的官服,背对着沈赞。
沈赞低着脑袋,眼睛也不乱瞄,顺服地跪下,道:“草民沈赞,叩见陛下。”
“抬起头来,让我、咳,朕瞧瞧。”出乎意料,这皇帝的声音竟这般清澈稚气,没有故作老成威严。
沈赞遵命,叩头说了声“是”,便慢慢地抬起头,眼睛一寸寸跟上去,于是,看见了龙椅上端坐着的那人,明晃晃的龙袍裹着略显清瘦的身子,顶上的九旒冕沉甸甸的,十二串白玉珠轻轻地晃着。
触到那人目光,沈赞又迅速地低下头,心里早把自己骂了个千百遍,叫你多事儿!叫你多事儿!救谁不好偏偏救了个皇帝!
沈赞认出来了,这厮不正是那日在贡院里闹了个天翻地覆的少年么?难怪天不怕地不怕敢在贡院折腾!原来人家是真龙天子!
多管闲事毁一生呐!沈赞懊恼得快要肠穿肚烂。
“沈赞,朕已阅过你的考卷,字迹秀劲,文采斐然,内容句句针砭时弊,深得我心。”白止毫不吝啬地夸奖起了沈赞。
沈赞俯下身子,卑微道:“草民惶恐,承蒙陛下厚爱。”心里却想,深得什么心呐,要早知道你会看,我早就胡乱写一气了。
其实沈赞考试那会儿有小心思,他想着和贺玄的赌约,就是咽不下这口恶气,偏要写个满堂彩,然后偏不高兴做官,气死贺玄最好。
现在看来,怎么总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上头皇帝又发话了:“既然沈赞已得了状元,那该安排个什么官职好呢?”
这、这进展也太快了吧?
“陛下,臣以为新科状元虽文章写得好,却不一定有能力担任高位,还是观察一阵再议。”最前头那位大人站出来,诚恳地给了自己的意见。
沈赞一震,是贺玄那厮。
他这话是何意?质疑自己的能力?还是……为他开脱?
皇帝不太高兴:“贺卿家这是在质疑朕的眼力?”
贺玄道:“臣不敢。只是规劝陛下莫要意气用事。前朝便有帝王一时兴起封了个伶倌做丞相,结果国破家亡。”
白止被贺玄一呛,一时还无话反驳,虽然他是皇帝,但他也明白,贺玄自有他的道理。
沈赞一抖,一颗心凉了半截。这是何意?将他比作伶倌?他就……那么低贱?
不,贺玄知道,他的身份其实还不如伶倌。他说得……没错。
“咳,”白止心里有些着急,他可要好好感谢他的恩人,封个大官给他,而且他也当之无愧,“那依你之言,贺卿家,该如何是好?”
贺玄沉吟半晌,拱手道:“陛下,臣以为,这事强求不得,还是听听状元是如何想的。一个人若无心做官,便是给了高位,也是尸位素餐。”
沈赞听着这话,相当刺耳,虽然贺玄竭力给了自己一条路,但是,他对他的看法,似乎不再像从前那么执着,那么赏识了,好像急着把他赶出京城似的。
沈赞抿紧唇,他承认,这种落差让他心生不快,就像一个人总是捧着你宠着你,有一天忽然狠狠地把你摔在地上说“难伺候死了我要换个人宠”一个道理。
“那状元,意下如何?”白止看着殿下跪着的那人,还是那般清逸出尘,惹人频顾。
沈赞在斟酌,该直截了当地说自己不想当官还是……还是什么?
“陛下,老臣以为,状元是个人才,不可轻易放过啊。”蒋崇站了出来,他是左丞相,年事已高,已不参与众多要事商榷,但还是十分有真知灼见。
蒋冰看了自己的老父一眼,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白止连忙接话:“蒋爱卿说得有理,无论怎么都得给状元封个一官半职。”
蒋崇心下有算盘,便道:“既然贺相担心状元没有真才实学,不如让状元担当个副太傅,辅佐皇上功课,从中考评一下状元的才学,如何?”
还有副太傅这么个职位?
白止觉得这主意不错,便道:“此提议甚好,状元觉得如何?”
贺相走出来道:“臣觉得不妥,高太傅学识渊博,不必再请一个副太傅,而且蒋冰已经侍读,陛下,您读个书,不必找那么多人陪吧?”
蒋崇见到了机会,便见缝插针:“有了副太傅,侍读便不必了,可将小儿调去军营磨炼磨炼。”
蒋冰急了,他早知自己的爹不满他与皇上整日厮混,希望他早早历练,能有一番作为,报效国家,娶妻生子。没想到这儿等着呢。
白止也傻了,要了个副太傅,就要舍掉自己的冰,他可不干啊!
“这……”
沈赞不知道其中的暗涌,心里还在想,做皇帝的老师?自己还没这个胆子呢。
贺玄道:“陛下要是不愿意,就不要状元做什么副太傅了,有侍读也够了。”
蒋崇不满,继续道:“侍读有什么用?又不能教授陛下知识,还是换个副太傅吧。”
白止左右为难。
蒋崇道:“陛下,小儿也二十三四了,正是血气方刚的好年纪,要是调去军队,也可保家卫国,一表忠诚。”
战争无眼,蒋冰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如何是好?白止一想到这个,心就揪着痛,于是赌气般道:“那就换下年事已高的高太傅,让状元做我的老师吧,侍读不换!”
贺玄一听,感到大事不妙,道:“陛下,不可!万万不可!”
白止瘪着嘴,难得不愿听贺玄一回,只问沈赞:“状元觉得如何?”
贺玄上前一步,平时冰封般的脸上露出一丝焦虑,“不可!”
沈赞耳中只有一声声贺玄的“不可”,他在极力阻拦些什么呢?就这么看不起我?就这么不想我好?就这么……
“草民——愿意!”沈赞狠狠地往地上一叩头,高声道,“谢主隆恩!”
贺玄错愕地转过身,看见沈赞一头乌发泻在身前,如丝般蜿蜒柔美,眼一眯,心中充满迷惑,沈赞,为何你……
沈赞一咬牙,只是想,贺玄,你走着瞧!作者有话要说: 沈赞同学no zuo no die……
☆、拾捌
白止遣退了所有人,独留沈赞一个,说是要好好问问话。
贺玄负手而出,眉头微蹙,一双墨黑的瞳仁里满是郁结之意,耳畔犹还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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