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鹤》第63章


她端了张凳子,坐在周老先生的面前。而后,近乎本能反应地,握住了周老先生暴露在被子外头的,那双枯槁的手。
她没说话,只是握着,握着握着就不自觉地,湿了眼眶。
实则,夏悠与周老先生的接触并不多,但每一次与周老先生碰面,夏悠与他的相处都格外地愉快。在她眼里,周老先生不仅是个和蔼慈爱的老人,他更像是她无话不谈的亲人,像是她的长辈,像是她的爷爷。
那种天然的亲昵,甚至像是来自于血缘不可避免的亲密。
眼里的水光,没能受住夏悠的情绪,仓皇地从她的脸颊上滴落下来,恰好落在了她和周老先生交握的手上。泪水陷进周老先生手上的褶皱里,瞬间融了开来。
床上的老人,似乎也有了转醒的趋势。夏悠赶忙擦擦眼泪,不让老先生一睁眼就看见她这么狼狈的模样。
周老先生睁开了眼,用布满血丝的眼,朦朦胧胧地看了夏悠一眼。而后,微微绽开了唇角,笑容在皱纹里开花。
夏悠抿唇回以一笑,就在这时,他听见老人哑着嗓子,迷迷糊糊地叫了她一声。
“小鹤。”
不是夏悠,而是小鹤。
条件反射似的,夏悠眼眶湿润。她朝病床上的周老先生点点头,第一次在他面前,承认自己是白鹤冉的事实。她紧握着他的手,说:“老爷子,我在呢。”
“小鹤,真的是你吗?”周老先生笑容平和,语气里甚至带了点自嘲的成分在:“我该不是已经死了,居然都能梦见小鹤了。”
夏悠将唇抿着,笑得极尽柔和:“是我呢,小鹤在这儿呢。”
周老先生这才眯着眼睛,打量面前的人,待他定睛一看,才发觉面前的不是白鹤冉,而是和白鹤冉神似的夏悠。不动声色地,周老先生将手悄悄抽离夏悠掌心:“原来是夏小姐啊,不好意思,刚才我认错人了。”
“老爷子,是我,我是小鹤,是白鹤冉。”夏悠眼神期盼。
周老爷子淡淡一笑:“该不会是阿湛那小子,看见我身体不行了,让你来假冒小鹤骗我的吧。夏小姐,你可千万别跟着那傻小子胡来。我虽然眼神不好,但小鹤和你,我还是认得出的。”
夏悠兀自打断他:“老爷子,我是夏悠,也是白鹤冉。”
周老爷子摇头笑笑,依旧不信。
夏悠只好重新握上周老爷子的手,如数家珍一般地,叙述着过往的事:“我是白鹤冉,我母亲是夏婉芝,先前佰城集团的独生女。我出生在冬至夜,凌晨两点半,出生时手臂内侧有一块胎记,至今为止仍然还在。我母亲夏婉芝喜欢画画,自我五岁起,就培养我学画。我大学时,学的是盛城大学美术系油画专业。我还记得上次您跟我说过的那幅丹顶鹤的画,那是我大二那年的期末作业。当然如果说到这里,您还不相信我是白鹤冉的话……”
夏悠作势就要撩开手臂,展示手臂内侧的胎记,却被忽然伸出的一双苍老的手制止住了。
“真的是小鹤吗?”周老先生的表情,从最初的不信,变为惊讶,最后是现如今的狂喜。
夏悠抿唇笑着,推开周老先生的手,将袖管捋至最上端。之后,将那个红色的胎记,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周老先生面前。她朝他微微笑着:“老爷子,你现在还信不信我是白鹤冉?”
“可是……小鹤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周老先生难以置信。
夏悠笑得有些苍白:“佰城集团倒台后,发生了很多事。我一个孤女,无能为力,被我的经纪人发现并收留。为了进演艺圈,我整过容,认不出我,不怪您。”
夏悠将那些有关霍岐南的痛苦过往,统统省略。她实在不忍将那些过往暴露在周老爷子的面前,她怕引他伤感。
可即便如此,听完夏悠的话,周老爷子仍是老泪纵横:“小鹤,都怪我,都怪我没能找到你。”
老人家拼尽全身力气坐了起来,拥住夏悠。骨节纵横的手,将夏悠搂得死紧,一刻都不愿放松。
“我的小鹤,我终于找到你了。”
夏悠湿了眼眶,叫了声:“爷爷。”
老人家的脊背僵直,难以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夏悠知道周老爷子的心事,又再次试探着说了一句:“老爷子,您是我的爷爷对吗?”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夏悠说:“那天周湛生日,拜祭您的独子周霆的时候,我就猜到了。”
周老先生将夏悠拉开怀抱,定定地凝视着夏悠,凝视着她那双和周霆一模一样的眼。他抚上夏悠的眼睑,唏嘘叹道:“是啊,你这双眼睛,跟阿霆最像了。”
夏悠望着老人家,眼里一如既往地坚定:“老爷子,我想知道关于我身世的事情。”
老爷子浅舒了一口气,适才缓缓开腔:“小鹤,你并不是白宏海的女儿,你是个……遗腹子。”
“遗腹子?”夏悠蹙眉。
“当年,你母亲夏婉芝与你生父周霆相恋,甚至一度谈婚论嫁。只可惜阿霆那孩子,四处留情,爱上了别的女人,与夏婉芝的婚事也因此告吹。原以为婚事取消,事情就过去了。却不想,两个月之后,阿霆意外因车祸过世,我白发人送黑发人。我以为我这辈子注定不会有亲人送终,但那时候,我却意外得知,你母亲怀了阿霆的孩子,已经三个月了。”
“后来呢?”
周老爷子说:“那时候,夏家已经为夏婉芝觅得良婿,正是当时你外公的助理白宏海。夏家断然不可能为了死去的阿霆,白白蹉跎了女儿的一生幸福,所以夏家执意打掉孩子。我固然不能让阿霆最后的骨血因此流失,所以我提出了交换的条件,用周氏集团百分之十五的股份,换夏婉芝顺利生下你。后来,夏婉芝大着肚子嫁给了白宏海,她生你的时候,因为大出血切除子宫,终身不能再孕。夏家得知消息,死活不愿意将你还给我,后来闹得两家不和,夏家也一直故意避讳着,不让我再见到你。”
周老先生微笑着,替夏悠将凌乱的发丝,拨回耳后:“再到后来,你慢慢长大,我开始意识到,一个完整的家庭,或许对你的成长更好,于是我就再也没去打扰过你。只是远远地看着,看着你从一个小女娃,出落成一个漂亮的大姑娘。”
听完周老先生的一番陈述,夏悠又忍不住流下泪来。周老先生那种想接近,却又不得不远离的感觉,她几乎能感同身受。她对郁默,何尝就不是这样。对于这一切的身世,夏悠虽是早有预料,但一个垂暮之年的老人说起时,她只剩下了满腔的遗憾。原本这样爷孙相认,本应该是一桩喜事。可照现如今周氏的状况,她哪还能笑得出来。眼下周氏集团内忧外患,外头无良媒体杂志抹黑,内部又因股权纷争僵持不下,整个周家当真是一盘散沙。
为了平复心绪,夏悠深吸了一口气。呼吸吐纳之间,她脑海里却无端响起了周老爷子方才的话,她皱着眉,只觉得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
须臾之后,她理清思路才想起来,是股份!是那百分之十五的股份!
她急忙抓紧老爷子的手,一双眼睛瞪得浑圆:“老爷子,您说您当年您转赠了百分之十五的股份给我母亲是吗?”
“是的。”
夏悠灵机一动,在心里暗自盘算。
现下,周氏集团内乱严重,霍岐南趁机高价买入周氏集团老股东的股份,打算在即将召开的董事会上,以高额股份力压周湛,成为周氏集团新一任的掌舵人。如今霍岐南掌控着周氏百分之四十五的股权,而周湛仅持有百分之三十,明显是占了下风。而剩下的那些的股份,据周湛所言,有百分之十仍被部分顽固的老股东所持有,而剩下的百分之十五,不知所踪。
照老爷子的说法,那不知所踪的百分之十五的股份,应当是赠与了夏悠的母亲。若是今时今日,夏悠能拿到那些股份,并用以支持周湛,那股东大会的胜算,便是更高上一筹。
思及至此,夏悠不由着急向病床上的周老爷子问道:“您知道那些股权去哪里了吗?”
“不太清楚了。”夏悠眼神企盼,周老爷子不忍拂逆她的愿望,紧皱着眉头,极力地开始回忆过去:“当年那份合同,虽说是将百分之十五的股份赠与夏婉芝,但实际上却是一份委托合同。合同明文规定,在你年满十八岁,签字确认之后,这些股权就会自动划归你所有。只可惜……”
“可惜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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