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将息》第10章


度,似乎故意要让李泊远做出某种推导,她继续补充,最近公司内部也在盛传,她大学还未毕业能得到公司的实习名额,是与她的系主任上过床,她可不如表面上那样简单。
李泊远安静地听她描述着一个他不曾认知的卢月,他心底攒动着隐隐约约的又切实存在的恐慌,他不知道他在害怕什么,可那恐惧切实存在着。他仍抱有一丝希望,也是对自己判断力的最后防线,他凄然一笑摇头,回答她其实亦是回答他自己,我不信。
唐棠抿嘴一笑,她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递到李泊远面前,喏,你自己看吧。她又埋下脸细细啄了一口咖啡。
李泊远迟疑着,从信封里取出唐棠收集的“罪证”。心脏一寸寸僵化,直到看完,他的生命里的残桓断壁里余留的鲜少而微弱的希望都顷刻间灰飞烟灭。照片里,卢月在一个高档的饭局,被一个臃肿秃顶的男人搂着腰,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抗拒,是那曾经再熟悉不过的纯真无邪的如今却极度陌生的,残忍的微笑。其余的照片,有拍到卢月坐在豪车里的,还有拍到她和那个老男人勾肩搭背的。李泊远虽然很佩服以及感谢唐棠处心积虑为他收集的罪证,但他的心脏还是被其他更为复杂的情愫覆盖了。他本来想让自己保持镇定,可紧拽着照片的手却抑制不住颤抖。
这一切都被唐棠捕捉到了。她温柔地握住他颤抖的手。她在幽暗泛黄的灯光中,安抚他。他没有抗拒。
唐棠说,卢月已经成了一个为金钱奴役的人,她现在是个小三。
她说的每个字,都成了证据确凿的定论。也带着巨大的摧毁力,将李泊远心中坚守的某座城墙击碎,坍塌成一片废墟,布满了猩红的瓦砾。
我们报复她吧。
李泊远无力地问,你这么恨她?
唐棠说,是的,因为她用卑琐的手段抢走了我的一切,你我都是被卢月伤害的人,我们必须是朋友。她的瞳孔倏地失去光泽,被阴暗的黑色覆盖;一瞬间,分不清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卑琐。
李泊远没有余力思考,他也不明白该做些什么。他鬼使神差般跟着唐棠去了她的家。看她脱掉制服,光滑的胴体一览无余袒露,她的手臂搭上他的脖子。这就是她所谓的报复。李泊远虽然不明白这种报复有何意义,但他没有拒绝。或许是他无所事事,又或许是想忘记些什么。如此愚蠢而低级的报复,连他自己亦觉得荒唐。但是不如此,他又能如何呢。他并不想报复,也并不想借此来达到幼稚的心理平衡。他只是想上床,仅此而已。从他推开雪莉年轻身体的那一刻起直到现在,他都处于萎靡不振的状态,他认为是时候对自己好一些了。
于是他机械而冷漠地完成了一切。
身体下的这个女人,如此陌生以及无感,他委实无法调度出与她相当程度的热情进行这件事。他只是顺应身体的本能,不带任何的感情。他关掉了灯,始终让视线处于完全的黑暗当中。他不能让任何人发现他的异常,哪怕这屋子里只有唐棠,也不行。这种异常连他自己也难以解释:他的身体明明如此冰冷和僵硬,为何眼眶浸润的潮湿会如此灼热灼热到滚烫;滚烫到快要沸腾。可是却迟迟不肯幻化作眼泪流下来;这或许是他作为男人的尊严以及矜持的最后防线。他强烈抑制或者说命令它不准流下。
结束后。他平躺在床上,沉默地凝视着与他视线平行的天花板,没有思考任何。听到身边的唐棠,点燃打火机的声音,似乎是拨出了一通电话,她调动了身体内部所有潜伏的演艺细胞对接电话的人做出忏悔,对不起,小月,我和李泊远发生了关系,我们只是喝醉了,你一定要原谅我们。
李泊远不得不佩服这个女人的办事效率,她在步骤一完成后几乎不作停歇地实行步骤二,她做出忏悔的神情如此虔诚和逼真,以至于她在挂了电话后由于入戏太深,边得意微笑边流泪。当然;她使用的道具也为她的计划实施锦上添花,她用的是李泊远的电话。
李泊远突然感到胃部泛酸。他大步跨到卫生间,对着抽水马桶干呕。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过于恶心的事情,并且是一个过于恶心的人。以至于,他也成了恶心的人。他的眼泪终于倾泻而出。他坚信的爱情,他冒着余烟的青春,都随着他摁下的抽水键,卷卷荡荡吸入了腐臭的下水道。永世不回,不复。
他穿好衣服,没有留下任何言语,也没有多看床上的人一眼,离开了这个荒谬的报复战场。
关上门时,他似乎听到唐棠尖利的呼喊,或许是挽留,但他无暇顾及。

☆、第五章 愚人(2)
? 回到出租屋,李泊远就趴倒在床上昏睡过去。他梦见阳光充沛的午后;穿着校服的卢月在教室黑板上画樱桃小丸子;圣洁的阳光在她头上凝聚成圆圈,仿佛一顶天使的光环。
画面里的卢月,与世无争,遗世独立。
醒来,恍如隔世,心如刀绞。
他往喉咙里灌进一整瓶啤酒,他想使自己再次失去意识;适得其反;越来越清醒。脑子里钻出无数发霉腐烂的想法。他想,如果不是因为他穷,卢月也不至于沦为有钱人的玩物。他想,卢月若非跟他同居亦不会遭受黑暗巷子里的龌龊伤害。他又想,或许她原本就是个恋慕虚荣的人,只是他对她不够了解罢了。最后他想,反正她也跟了别人,而他也和唐棠发生了关系,一切都不可能再回到过去。他对卢月;爱恨交织。他对自己,亦然。各种思绪的参杂纠葛;使他这些日子沉浸在矛盾思想的碰撞余音中难以自拔。白天和黑夜对他而言不具备任何意义。胡思乱想就是白天,睡着便是黑夜。直到有天,一通电话将他拖拽回了现实生活。
陈岚在电话里哭着说,小李啊,你快救救阿姨啊,阿姨借了好多钱,全都输了,现在那些□□的说要拿我性命去,还要搞我女儿,你说怎么办哟。接着她的哭声盖过了一切。李泊远问,阿姨你别哭,先告诉我,你需要多少?陈岚从嚎哭变为抽泣,吐字虽然含糊;表意却十分清晰;她说;阿姨难开口啦,数目不小,至少要二十个钱。
挂了电话,他陷入长时间的沉思。虽然他忘记了当时跟陈岚的对话,但他记得有答应她尽量想办法。曹轩曾经跟李泊远说过一句庸俗至极却无法反驳的话,钱能解决的事情都是小事。他十分赞同。可他现在面临解决这件小事的关键问题是,没钱。以他对自己的了解,他是不会再向他欠过钱的人开口的,例如曹轩。他应该也不会向对他崇拜的女人开口,例如关心和唐棠;这会比杀死他更难受。最后,他只想到了那许久不曾回去的他真正意义上的家。
李泊远知道这样做对王雅贞而言意味着残忍。但他别无他选;只能厚着脸皮跟王雅贞提出了卖掉婚房的建议。王雅贞坐在她通常备课所用的藤制旧椅上,背对他沉默良久。后来,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将代表着失望的啜泣声让他听见。
李泊远恐惧中伴随着烦闷,他想;女人除了哭,还会干什么。他说,你如果相信我,将来我会将房子赎回来。
王雅贞低泣很久后,回复他,这房子本就是为你准备的,你有处置的权利。只是我们之间的母子情谊确实难以延续。
李泊远的心脏终究超过负荷;但他不愿表现出来。他知道,承受比一切都来得切合实际。他看着这空落落的老房子被王雅贞收拾得井井有条,一如父亲还在世时的模样。她甚至将李泊远从毕业后就不曾睡过的房间都定期打扫。可是心心念念盼回的李泊远竟然是回那个干净的房间取走属于他的房产证。她备案的桌子上,安然躺卧着一条被她拆了打;打了拆的永远是半成品的针织围巾。她无法确定李泊远会不会乐意戴这种老式的围巾。她甚至不确定,她是否真的了解他。
王雅贞说,没将你培育成才;是我的失职;我不是个好母亲。她停顿了几秒,哽咽地说,我只是觉得对不住你的父亲;将来若我死了;真无脸见他。
李泊远心里的酸楚如同空气里漂浮的毛线飞絮,若有似无又密密麻麻地在那儿恣意摇曳着。此时此刻,他恨自己,亦恨这个他无法掌控的世界。只是他做出的决定向来不曾更改,无论这个决定如何的自私可悲。他双膝着地,对着他最爱的亦是最爱他的女人重重磕头。王雅贞不再看他,她的肢体纤微颤动,藤制椅的支撑脚与地面摩擦出短促且尖利的声响。多年来惯性坚强的女人,终于在儿子做出她不理解的选择后,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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