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城》第26章


崔莺歌急忙稳住前倾的身子,乖乖转回到房中,低眉顺眼地道:“老爷还有何事吩咐?”
杜晟推开贺端敏的手,也不顾贺端敏的脸色,自走到崔莺歌面前,细细打量了许久,又转身问着贺端敏:“这丫头我看着面生,是什么时候进我家的?”
贺端敏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好脾气地解释道:“你这一醉酒连人也不识了!莺歌来我家也有几日了,你也见过。”
杜晟似有所悟,哼哼唧唧了几声,便不再多问,由着贺端敏扶着上床歇息了。
再次得了贺端敏的话,崔莺歌终于出了那间屋子,径直朝前院左厢房走去,见房中仍燃着灯火,她过去敲了敲窗子,见褚芳莲伸出半个头,她向屋里努了努嘴,小声道:“建章哥哥睡下了么?”
褚芳莲笑道:“他自去西厢画室那里安歇,你进来陪我说说话。”
崔莺歌高兴地应下,提起宽大的裤脚便跨进了屋内,接过褚芳莲递过来的热茶,解了渴。她坐在了褚芳莲的左手边,二话不说撩起开了缝的衣袖,鼓着腮帮子:“嫂嫂,你这衣服该有些年月了,许久不见阳光,才上我身便开了缝。”
褚芳莲道:“明日你换下来,我替你补补。”
崔莺歌立马眉开眼笑:“嫂嫂的刺绣忒好看!日后开个刺绣店,定能大赚一笔!”
褚芳莲顿了顿,皱眉问:“这衣衫上的缝儿莫不是你故意扯坏的?”
崔莺歌连连摆手:“我哪敢!”
褚芳莲根本不信她,却也不再追究,只劝道:“莺歌儿,你太皮,在外头可得收敛一些,莫闯了祸!”
崔莺歌满不在乎地道:“莺歌就算闯了祸也不会给杜家添麻烦。”
褚芳莲见她屡教不改,也冷了心肠,把了些水果瓜仁与她吃,剩下的也叫她收了。崔莺歌自然喜滋滋地收下了,自回后院安歇。

☆、淮阴不醉(4)
? 杜晟有言在先,在杜建章离家前,须做一幅淮阴全景图。
这一次,杜建章轻轻松松地交了差,呈给杜晟看时,杜晟狠狠地吃了一惊,收了画卷,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好!你尽管放心出门!”
杜建章笑道:“多谢爹爹成全!”
能让杜晟一眼看中,杜建章只觉这些年来的努力没有白费。当年,他做不出淮阴全景图,杜晟只以寥寥几笔便磨掉了他年少的锐气。
一树梨花一溪月,便是淮阴全景。
空中明月起起落落,昼夜交替间,听闻喜乐哀愁、悲欢离合;庭中梨花开开落落,四季轮回中,领略世事沉浮、人情冷暖。这永远是淮阴不变的生活状态。
游子客在船,彩月追流水,也是淮阴全景图。
游子在外,在阑珊之夜里,举头望月,思念如流水般覆满心头,那心头所牵念的便是淮阴的全部。
等杜建章离去,杜晟随即将画卷递给掀帘而出的贺端敏。贺端敏展开看时,只见江流上飘着一只孤零零的小船,船头立着一位年青少年,头顶一阕残月,清冷冷的光。
贺端敏不解其意,再看画卷旁的题诗,正是:
少年江湖行,不知路途险;洒泪别娇妻,娇妻忧安危,诉不尽相思,相思苦。
少年江湖行,不知人心恶;洒泪别父母,父母忧安危,话不完家常,家常长。
少年江湖行,不知风浪急,洒泪别友人,友人忧安危,谈不过义气,义气重。
看了题诗,贺端敏只是流泪,悲声道:“既是舍不得离家,何苦出门冒险,让家里人成天为他忧心?”
杜晟道:“建章还年轻,多去经历经历也好。他虽做出了淮阴全景图,终究心境太窄,太多酸腐情怀,成不了气候!我们且放他去成长成长,多见些世面!”
对此,贺端敏也无话可说。
辞行那一天,贺端敏又扯着杜建章千叮咛万嘱咐,杜建章不厌其烦地听着。临出门前,贺端敏似是想起了什么,再次扯住杜建章的手臂,再次叮嘱了一句:“记得常往家里捎信,手头拮据时,尽管向家里开口。”
杜建章倒不担心在外头会落魄到无钱使用,不说褚芳莲昨夜硬是塞给了他一大包金银,他知晓那是她的嫁奁,自然不会受,却推不掉她的盛情,也暂时收下了。而此刻,他却不见她出门送行,心头有些灰败,出门前向院内张望了许久,都不见她的身影,也便死了心,辞了父母,背着竹筐出了巷子。
他一步几回头,见父母皆站在门前目送着他,他眼眶一热,落下泪来。对着远处的老人挥了挥手,他嘶哑着喉咙喊了喊:“爹!娘!”
说着,对着两人深深地弯了弯腰,转身,拐进了另一条巷子。
正走着,他隐约听见了褚芳莲的声音,回头,见她正提着裙角向他跑来,他吃了一惊。愣了片刻,他搁下背后的竹筐,快步奔到她面前,看她累得气喘吁吁的,心疼地将她拥入怀里,笑道:“莲儿,我只道你不忍离别,不愿来送我。”
褚芳莲笑道:“我只是想问你,我之前教你保管的‘淮阴不醉’你可带着了?”
杜建章心中生疑,问道:“你总惦记着那酒,送我有什么用处?”
褚芳莲气他用这样不信任的语气质问她,推开他的身子,急红了脸:“那是爹爹留给我的唯一想念,我好心送你,你却不知珍惜!”
杜建章本意并非如此,不想话一出口便让她曲解至此,只得解释道:“我并非不知道珍惜,只是……你既然惦记着,又何苦送我?”
褚芳莲捉住他的衣襟,笑骂道:“呆子!”
此时,杜建章已将那枚小瓷瓶掏了出来,捧到她面前:“莲儿,我明白。”
褚芳莲抬头看他,见他目光明亮,慢声道:“我等着你回来!”
杜建章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看她一脸哀痛,他心中更痛,低头吻了她的嘴角:“好好照顾自己!”
褚芳莲点了点头,泪水却不争气地流出了眼眶,紧紧抓着他的衣袖:“我不想你走!可是,也不想你一直抑郁不悦。”
杜建章擦着她脸上的泪水,无限感慨地道:“莲儿,我欠你太多!此去,只愿为你换取余生的富贵平安!”
褚芳莲只是摇头,无声地流着泪,杜建章又抱着安抚了好一会儿,待泉泉与茂茂来催行,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对于泉泉与茂茂两兄弟能来送行,杜建章很是感动,当听说两人要随行时,杜建章更是惊讶得一句话也说不出,他想要开口拒绝,茂茂却说:“淮阴这块地儿虽富裕,那些富人小气得很,咱们甭说捞到一文半钱,只要少受人白眼就好!以后跟着建章哥哥,也不愁填不饱肚子!”
杜建章看两人一身褴褛,摇头道:“前几日明明为你俩置办了几套衣裳,如今怎么还是如此模样?”
泉泉道:“前两日没饭吃,便将衣裳当了。”
杜建章叹了一口气:“你俩若要跟我同去,须得依我两件事。”
泉泉与茂茂点头如捣蒜:“别说是两件,只要是建章哥哥吩咐的话,我们一定会照办!”
杜建章笑道:“那好!待渡河进城之后,你俩须换下这身装扮,不再沿街行乞,这是其一;日后不惹是非,遇事须与我商量再行动,这是其二。这两件,你二人依得么?”
二人直点头:“依得依得,都依得!”
杜建章虽疑心他二人答得如此轻巧干脆,也不再计较,随二人登船离了淮阴。
自从离了淮阴,泉泉与茂茂在杜建章的教导下,性子也收敛了不少,遇人讲三分礼。然,两人毕竟是小孩子心性,改不了贪玩的心性,自然也惹过不少麻烦,杜建章虽头疼,但还是颇有耐心地对两人进行教导。
三四个月的光景,三人也走过了许多地方,杜建章也觉心境开阔了许多,作画时也有了不一样的情感。然,每每想起家中的父母与妻子,总会落下一把泪,那随身携带在腰间的小瓷瓶,更增添了他的一番愁情,竟隐隐觉得不安。
上个月,他虽给家里捎过信,至今也没有回音,他虽时刻安慰自己不会出事,许是信差在途中弄丢了信,家人并未收到信也未可知。
眼下,看着那盛满“淮阴不醉”的小瓷瓶,杜建章的心中愈发不安。
有生之年,能求得“淮阴不醉”的人屈指可数,这样一种能让人长醉不醒的酒,到底还是酒么?
杜建章糊涂了,突然不明白褚芳莲那日将这酒交给他保管的初衷了。
因着心中的不安,他备了纸笔,正在研磨,茂茂突然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喘了一口气,来不及斟酌语句,便急急地道:“建章哥哥,淮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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