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城》第92章


灾难过后,时常有大批队伍来此搜索,挖出许多尸体,皆是来不及逃命不幸丧生的寻常百姓。因风沙的缘故,沙洲之地的面貌有了极大的变化,却是寻不到以往的路径了,偶尔挖出许多残肢断骸,搜寻的一行人早已心知肚明:送亲、迎亲的队伍已遭遇了不测。搜寻没有再深入,众人也接受了这一事实。
只是,在这广袤无垠的大漠里,不管白天黑夜,依旧有一人不舍昼夜地苦苦找寻,凭借自身敏锐的嗅觉,终于在尘沙下挖出了一具完整的尸骸。尸骸被黄沙掩埋了多日,尸身早已僵硬,身上的红色嫁衣也破损了许多,手腕、腿脚处依稀可见干枯的血痕。
他抱着尸骸细细看了良久,像是看着世间至宝般,目光温柔缱眷。许久,他才抱紧那具尸骸,头深深地埋在尸骸僵硬的肩上,声音已然哽咽:“南儿,我来迟了。”
他已猜到,她定是在与那吃人怪物搏斗的途中逃到此处,因敌不过又不想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便将自己埋在了黄沙里,虽留得了全尸,终究是被活活憋死了。
此时,他却有几分庆幸,抚了抚尸骸干枯的头发,笑着说道:“好在你将自己护得好好的,我也能救得你。”
林月城见过程南,那样生灵活动的一个人,她怎么也想不到竟是靠续命之法活着。如此说来,程幕将程南的死讣告天下并非故意欺瞒,只是其中曲折难以自圆其说,便说是暴病而亡吧。而林月城见过靠续命之法活过多年的褚芳莲,那时的褚芳莲,续命之法已无法保全其性命,她才在褚芳莲身上看不到任何生气;程南则不同,静茗曾是血统纯正的猫妖王,为程南续命自然比崔莺歌为褚芳莲续命的法术更为独到精湛些,在程南身上看不到岁月染霜的痕迹,反而多了一份灵气。
那份灵气,许是妖力在她体内孕育而成的吧。
自动情伤情之后,林月城对世间男女之情多了几分宽容和祝福的心态,偶尔也会歆羡,只是从不流于表面。她曾经怀有的少女情怀,便是与心爱之人择一僻静处,早晚相对,粗茶淡饭安然淡然地过此一生。只是,一个人逃避了多年,再遇上昔日的人,她早已不记得曾经所盼,只是看到静茗和程南后才会有一些小心思,却不敢再奢望。
而她万万想不到,在她看来美好无比的生活下,那对人儿竟有过那摧心断肠的过往。自此,她才发现,猫妖一族善会自欺欺人,以自断其命的术法留住所爱所念之人,想来多少有些悲哀。
苏徵也好,崔莺歌也罢,皆因心中执念太深,才会那般奋不顾身。
然,这世间总有太多的生离死别,谁又能永远留住谁?
林月城不禁眼角发酸,抬头望了望漆黑如墨的夜空,轻声道:“少七,这些年我活得不够通透,太过自以为是,倒是连累你为我收拾了不少烂摊子。”
殷少七不明所以,扭头看她,瞥见她眼角有泪痕,一时不知如何开口。许久,他才笨拙地安慰了一句:“你很少哭的,哭了……我不自在。”
林月城会心一笑,拍了拍他的肩,笑着问道:“程叔叔亲赴战场,你离姐姐与我爹和前辈也跟去了,独留你看着我,你如今打算怎么做呢?”
殷少七问着她:“你要去哪里?”
林月城叹了一口气:“沙洲凶险,我心里不安。”

☆、情义难全
? 林月城在赤鸢背上看着一掠而过的群山峻岭、江河湖泊,顿觉心情舒畅;又见城镇村落里冷寂萧索,心上又蒙上了一层霜,她也不再低头去看脚下之景。迎头看向天际,阳光正好,丝丝缕缕光线透过薄薄云层散落云端,照着她清秀的五官,光彩照人。
突地,她的心口猛地一阵悸动,浑身战栗不已。
赤鸢似感受到她的异常,放缓了速度,轻扬左翅轻扫了扫她的身子,林月城才渐渐平静下来,眼中却依旧混沌茫然。良久,她才俯身在赤鸢头顶说了一句:“少七,停下。”
赤鸢选了处无人的林子停歇,才变回人身,林月城便盯着他问道:“你能与你离姐姐说上话么?那边情况如何?”
殷少七原本对她的异常举止感到莫名其妙,见了她这副慌乱失措的模样,心中更疑,轻点了点头,却是不动声色地闭了眼。不多时,他睁眼,见林月城失神的样子,斟酌片刻才缓缓地道:“那边一切都好,战事已平息。舒清远在沙洲之地失了踪迹,跟随他的郡王因在此战事中受损,如今又有王上亲征,那些郡王便生了退却的心思,依旧愿归顺王上。近来,北溟也与王上议和,一同进入沙洲之地寻人。”
闻言,林月城不由得舒展眉心,只是依旧有些神思不定。静默了一会儿,她又问殷少七:“此去江城,你要多少时日?”
殷少七看了她半晌,方才不紧不慢地答了一句:“带上你,要两三日。”
林月城已不愿再等,紧紧盯着殷少七,认真开口请求道:“那麻烦你送我去江城?”
殷少七终是忍不住问道:“不去找你爹了?”
林月城摇了摇头,神色有些黯然:“战事既已平息,爹爹定然无恙。”
殷少七见她似有难言之隐,又这般焦急,也不多问,驮着她不分日夜地行了一路,渐渐临近江城时,他观林月城愈发焦躁不安,也不知何故,偶尔出于好心询问她怎么了,她只是摇头不语,脸色竟比来时更难看了许多,时常会捂着心口沉吟不语。许是压抑了许久,她终是忍不住在自己背上低低地抽泣起来,泪水渗进毛羽,飞行的速度不由得减慢了许多。
此时的江城,满城一片狼藉,大街小巷如同被水洗般,处处残留着水渍,房屋草木被摧毁无数,此处无疑遭遇了水患。林月城与殷少七一路走去,街上横七竖八地躺了许多尸体,哭泣哀嚎声不绝入耳,竟是比战乱之地的难民还要凄惨悲戚!
林月城看着这般惨景,兀自沉思着,忽被一双手扯住了裤腿,低头看去,却是满脸菜色的八岁女童。那女童正张着眼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双眼被泪水浸得透明莹亮,愈发让人生怜,嘴里战战兢兢地重复着一个字:“饿……我饿……饿……”
不待林月城说话,女童已软弱无力地倒下了,殷少七手脚快,已然抱起女童将腰间的水壶递到女童嘴边。女童缓缓醒转过来,抬眼见了殷少七清秀俊美的脸庞,心生好感,好容易说出一个“谢”字,又开始抱着他的手臂抽抽噎噎不停。殷少七有些尴尬,抬头看了林月城一眼,林月城却犹自望着一个方向出神,那正是江河的方向,殷少七无奈,递了一张饼到女童面前,轻声道:“先吃点东西。”
女童吃得几分饱了,殷少七便问道:“这里受了灾,官大人不管你们么?”
闻言,女童的脸上立时阴云密布,满是恐惧,抽搭了许久才缓了过来,在殷少七耳边小声说道:“这都是江里那吃人的怪物搞的鬼,那些怪物吃了好多人呢!官大人请了人降住了他们,他们也不能兴风作浪了!”说着,她又哭泣起来,满脸伤心:“可是,我家被毁了,爹娘为了救我和哥哥被水淹死了,哥哥最后也死啦……”
女童的话,林月城都听在了耳里,听她哭得伤心,她瞅了瞅殷少七,见殷少七慌乱无措的模样,她便过去轻言安抚了几句,说的也不算中听的话,惹得女童哭得愈发凶了。林月城气急,干脆撒手不管,将女童直接塞进了殷少七怀里,殷少七只得接过来抱住了,女童却是抱着他不愿放手了。
忽听得远处一阵震耳欲聋的声响,一道红芒冲天而起,映得满城血色。林月城只觉体内气血翻涌,眼中红光忽明忽暗,她自知又是怨煞之气在作怪,企图冲破精灵鱼血的压制。思及此,林月城恼怒非常,怨煞之气气势渐长,她赶紧平复心中怒气,对着殷少七说道:“少七,帮我!”
说着,林月城已盘腿而坐,闭目运气,殷少七也放下了女童,适时地将手抵在她的背后,助她疏导体内狂躁乱窜的气息。约莫一炷香的工夫,林月城将怨煞之气完全压制了下去,回头对殷少七说了句:“多谢!”
殷少七来不及答言,林月城已纵身而去,殷少七本欲去追,衣袖却被先前那女童扯住了,那女童竟是害怕得瑟瑟发抖,望着林月城离去的方向流着泪。殷少七了然,她是被林月城方才的样子吓着了。女童缠着他不放,他也只得暂时留下来劝住这女童再去追林月城。
再说林月城因受到那冲天红芒的影响,才使体内的怨煞之气有了反应。她一路疾奔至江河堤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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