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不想活了》第97章


“我爹?”傅诤揉面的手一顿反问,发现魏老爷子仍有继续往下骂的趋势,四两拨千斤转开话题:“学生在想,南疆那边战事该了结了,也好早日回京城去。”
魏老爷子一听,果真瞬间移开了关注点,揪着长须:“你韬光养晦这么久,线拉得老长,不就是等着这一天么?哼,那小徒孙也精明着,让老子的孙子帮你训好了这江宁郡十万兵马,又打发他去南疆那鬼地方卖命。”他掬了把莫须有的泪水:“长烟那小子这回是吃大苦头了,幸好我有个能干体贴的孙媳妇帮着他。”白胡尖一翘,颇得意地朝傅诤炫耀道:“老子连孙媳妇儿都有了,你的媳妇呢!媳妇呢!”
“什么媳妇?”走到厨房门口的岑睿好奇地伸长脖子,看到傅诤蹲在炭炉边烤面团,凑过去烘手。
魏老爷子蹲在她旁边,学着她把手往炉子上架,结果被傅诤恶毒地用木板打开了,嘀咕了声孽徒,又道:“陛下,老夫这个学生也快到而立之年了。至今没有一房妻眷,您回京后帮他留意下各家小姐,有合适地送他做老婆呗。”
“……”岑睿脸上肌肉扭了三扭,挤出个字:“好。”
傅诤开始后悔收容了“孤苦无依投奔过来”的座师,连带着脸色也冷飕飕的,岑睿帮他打下手时,背着魏老,小爪子在他掌心里狠狠一挠,恶声质问:“你和魏老头说要娶老婆?!看上哪家小姐了!”
傅诤的目光从她白生生的手腕上掠过,被她这一挠挠得有些心猿意马,捉住她指尖揉了揉:“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岑睿面红过耳,努力绷住唇角开心的笑意,摸了摸胳膊嘟囔道:“肉麻!”
“记起来了,小徒孙啊!”偷吃了个烤面团的魏老翘起沾满芝麻的胡子。
岑睿赶紧蹦到傅诤五步外,一本正经地倒着水:“嗯?”
魏老扭过头,团子似的圆脸凝重非常:“那些胡说八道的话你听都不要听,这皇位是先帝光明正大得来了,传给你再应当不过。”他轻蔑一笑:“退一万步说,若有心替明王鸣冤昭雪何必这个等到这个时候?成王败寇,也有脸出来蹦跶。不过,徒孙,北边草原乱了,那新可汗说是替晋国太子向晋帝讨回公道,你仍得留个心,以免对方声东击西,来我们这边打秋风。”
“这我省的。”岑睿点头。
傅诤念着岑睿才逃出险境,不欲在今夜多谈论国事,端起鱼汤放到桌上,招呼两人吃饭。
“魏如他们呢?”岑睿摆好碗筷。
魏老爷子挥挥筷子:“放他们自己去潇洒了,和我们扎一堆,他们反倒不自在。”
尝了两口菜,魏老两眼一亮,看向傅诤不怀好意嘿嘿嘿笑道:“徒儿啊,为师没看出来你这么贤良淑德。你是不是担心娶不到媳妇,所以练就一手好厨艺,等着嫁个好姑娘?”
岑睿噗地喷出一口鱼汤。
傅诤慢条斯理地拿着白巾递给岑睿,意有所指地冷笑道:“总比座师想嫁嫁不出去的好。”
“……”
好像有什么不得了的故事啊?岑睿擦着嘴,好奇得不得了。
被打击到的魏老萎靡不振地吃了会饭,又道:“哎,话说这宅子只有三间屋子,魏如他们小崽子们一间,剩下的该怎么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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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是老师单独一间;我与陛下同一间……”傅诤瞟了眼“专心”吃饭的岑睿;淡淡道:“如果陛下恩准的话。”
岑睿被他道貌岸然的嘴脸呛到了;干干咳了两声,饮了口汤;耳尖发红:“朕……不介意。”鉴于傅诤私底下对她动手动脚的前科;其实她好想说不恩准的……
她的心里话由魏老爷子代为说出了口:“哎嘿;你当你是谁;竟敢和陛下同榻而眠?诗书礼仪都被你读进猪肚子里去了?你给老,为师老老实实打地铺去吧!”
于是,岑睿得偿所愿地独自滚在了宽敞干净的床榻上。她揉着怀里的枕头心满意足,睡了这些天的稻草;还是棉絮比较惹人爱啊;没有霉烘烘的味道,没有乱窜的鼠虫。左右翻了几个身,她激动地反而睡不着了……
京城、南疆、云家、祝伯符还有秦英、谢容,这些事乱糟糟地在她脑袋里翻滚。白冷的月光照在窗上,让她想起她老子驾崩前的那一晚,他握着她的手喘着粗气,唤了声:“小六……”然后人就去了。
这件事困扰她至今,她的父皇到底想对她说些什么?又是为什么要把皇位传给了最没可能的她?他究竟希望她带领着恭国走向何方?而这些,她永远都没有机会知道了,她能做到的就是努力守好这个皇位,无愧于天地百姓不敢说,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足够了。
窗棂忽然嗒嗒嗒响了三下,岑睿晃下神掏掏耳朵,以为是错觉。俄而又响了三下,这回是声音略大了点,更急促了些。岑睿一个打滚爬了起来,扒开条缝,月色下傅诤衣冠整齐地站在她眼前,压低声:“开门。”
岑睿看着他做贼似的还回头朝魏老那屋子望了眼,憋笑憋得肚子都疼了,恁是一脸意外道:“这么晚了,太傅大人扰朕好眠,莫不是有要事禀告?”
傅诤两眼眯了起来,精光闪烁:“有要事。”抿抿唇:“地上凉。”
岑睿一看傅诤这算计人的神色就知道他肚子肯定起了坏水,便不敢太和他摆谱,噔噔噔地奔下床给他拉开了门。四月的南方,夜里还是有些凉的,傅诤一进门岑睿裹着袍子钻回被窝里,不忘嫌弃地探出头道:“把露水扫干净再上来。”
傅诤做得更利索,直接脱了外袍挤上了塌,环住岑睿柔软身躯,捞起她一抹青丝捻玩:“睡不着?”
岑睿白了他一眼,睡着了还不照样被你敲醒了?侧过身,面朝他支起脸,揶揄道:“你就不怕魏老爷子醒了发现你不在?”
傅诤少见的埋怨道:“甩了我一床薄被后老师就睡得鼾声连天,天塌了也不会知道。”
虽知他有卖可怜的成分在里面,岑睿还是狠不下心地包住他凉如青石的手暖着:“我刚刚想起了先帝,想着他临去前对我那句没说完的话。”
傅诤听出她话里的缺憾,看着她垂眼往自己的手上呵气:“先帝希望你平平安安过这一生吧。”
“他对你这样说的?”岑睿有些意外。
“护犊情深,人之常情。”傅诤低低道,假作没看到岑睿忽然红起的眼角与盈在眼底的泪光,将她的十指扣入掌间:“你知道我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岑睿努力弯起嘴角:“什么。”
“对不起。”傅诤深深叹息,怅然道:“从我知事起,从没见过他向人说出这个三字。他对我的教导虽是严苛,但亦是希望我成才而已。与你一样,我也对此困惑不解了许多年,直至今日。”
岑睿摸上他眉心,揉开叠起的褶皱:“那就不要想了。”
傅诤微微一笑,低头在她脸颊轻轻一吻:“睡吧,明天要早起。”
岑睿在怀里寻了舒服的姿势躺好,把脸贴在他宽厚温暖的胸膛上,安心闭上眼:“你也不要想了。”
“嗯。”傅诤在颈后揉了揉,听着岑睿平稳安谧的呼吸,看着一点点转亮的天色,种种思量划过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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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恭国百姓神经再粗糙,也察觉出些许不对劲,京城百姓的感觉尤为明显。出入摘月阁的奢华马车不见了,经常蹦跶在人们面前耀武扬威的京兆尹失踪了,街上巡察的执金吾们集体换成了陌生面孔,连太极门的钟鼓也有好几日不曾听到了。事有反常必为妖,将这些日子来的种种事迹联系到一起,有人得出:皇帝陛下兴许已经驾崩了。
轰的一下,恭国上下沸腾了,包括关着朝廷命官的牢狱里。
“难道陛下真落入了那逆臣贼子手里,惨遭不测?”前任工部侍郎如丧考妣。
隔壁间,前任户部侍郎望着黑乎乎的房顶:“其实想一想,陛下除了在俸禄上叩门了点,对我们还是挺好的。”
“喂,这句话你说了有三百遍了,换个台词好不好?”
“好吧,陛下都走了,我们离断头台也不远了。连兄你的遗书写好了嘛?”
“……”
仿佛为了进一步体现什么叫做“雪上加霜”,讨伐晋国新帝的塔塔尔部新可汗乌恩突然调转矛头,直攻向恭国北方边界,北疆告急。
“孤问你最后一遍,岑睿去了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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